第16頁 文 / 嵐雲
不料,他話還沒說完,紀湘玉便回應他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
「秦泊因,你實在令我太失望了!」
這一巴掌讓秦泊因呆怔,也讓他胸中的熱情頓時冷卻,卻讓楊南筠不顧腳上的傷勢,護到了他面前。
「秦伯母,你怎麼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就亂打人?」
她挺身護衛的畫面更令紀湘玉怒火中燒,「我管教兒子,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沒教養的小魔女說話?讓開!」她伸手用力將楊南筠掃到一邊。
原本就重心不穩的楊南筠,經過這一推,立即像斷線的氣球一樣向旁飛了出去。
「小妹——」秦泊因驚呼一聲後立即奔到了她身旁,看著她因疼痛而扭曲的臉,心微微地一抽。「你有沒有怎麼樣?」
楊南筠還來不及回答,一道高亢清亮的聲音伴隨著一串雜杳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老巫婆!你憑什麼欺負我家小妹?」楊西籮氣沖沖地指著紀湘玉的鼻子,毫不客氣地質問道。
剛自麵館回來的她與楊北憐,剛好目睹了推人那一幕,雖不明始末,但血濃於水的親情讓她毫不猶豫地衝了過來。
見楊西籮來勢洶洶,惟恐其對母親不利的秦泊因顧不得地上的楊南筠,立即擋在母親面前,護衛道:「對不起!我媽不是故意的。」
但,他這個反射性的動作,卻讓楊南筠心頭彷彿被刺了一劍,臉色倏地變白。
她迅速變化的臉色,讓初奔到她身旁的楊北憐眼睛蒙上一層擔憂。
秦泊因明顯護短的態度更加惹惱了楊西籮,只見她立刻反唇相稽道:
「什麼叫不是故意的,小妹的腳裹了那麼大一包她沒看到嗎?」
秦泊因還想替母親解釋,孰料,紀湘玉卻一把推開了他——
「就算我是故意的又怎樣?會迷惑男人的妖精不該打嗎?」她厲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心中打什麼如意算盤,照照鏡子吧!烏鴉就是烏鴉,永遠別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過往的傷痛令她有些口不擇言。
「媽!」秦泊因想阻止這些難堪傷人的話語,卻被紀湘玉一手揮開。
「你們這些不自量力的女人給我聽好,只要有我紀湘玉在的一天,你們楊家這些賤女人永遠別妄想踏進我們秦家大門一步!」
「老巫婆,你……太過分了,誰稀罕進你們秦家!」「賤女人」這三個字讓楊西籮怒不可抑地握緊了拳頭,正蓄勢待發之際,楊南筠的手阻止了她——
「二姐,別生氣——」她冷靜地掙開了被楊北憐攙扶的手,一拐一拐地來到紀湘玉面前,神情平靜地道:
「秦伯母,所謂『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我們是賤女人,那你是什麼?棄婦還是可憐蟲?連自己心愛的男人都管不住,你這個失敗者不去反省檢討,反而在我們面前謾罵叫囂……」她惋惜地瞇起眼。「秦伯母,我真是替你感到悲哀!」「小妹——」秦泊因乞求地喊了一聲,想阻止她把氣氛弄得更糟。
但楊南筠卻只是示威地抬了抬下巴,繼續道:
「秦伯母,女人的青春有限,奉勸你把所剩無幾的青春拿來疼惜自己,不要再像只刺蝟般逢人就亂刺。」接著,她的表情倏地變得森冷,「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在我面前侮辱我的家人,再有下一次,我楊南筠絕對不放過你。」
「好……說的好……」紀湘玉氣得全身發抖,楊南筠這番話,百分之百擊中了她內心最深最痛的要害。「你們楊家人聯合欺負我這個老太婆是不是?好,我就睜大眼看你們怎麼跟我鬥!」撂下話後,她極力挺直了抖顫的身子昂然地走入秦家。
「楊南筠,你太過分了!」看著母親極力掩飾傷痛的身影,秦泊因憤怒地丟下這句話後,返身追上母親。
他們一離開,楊南筠森然的面孔立刻換上一臉的茫然。
靜默了一會兒之後,楊西籮過來摟住了她的肩,歉然地道:「小妹,對不起,我好像把一切弄砸了。」
楊南筠搖了搖頭,只是苦笑,劇變的發生令人始料未及,前後才幾分鐘而已,她的心情便經歷了劇烈的起落。
「三姐——」楊北憐哽咽地喊了她一聲,眼中淚光已然乍現。
「傻瓜,哭什麼?」楊南筠反倒安慰地摟住了小妹的肩膀。「所謂『士可殺,不可辱。』我不會容許任何人欺負我們楊家人的,那老巫婆當然也不例外。」她故作輕鬆地做了個鬼臉。
但,卻沒有人輕鬆得起來。
「為什麼有情人之間要經歷這麼多的波折?」楊北憐抬起被淚水氤氳的臉問道。
楊南筠抬起臉,望天。一會兒,才道:「因為我們鬥不過命運的捉弄。」
星子一顆一顆爬上了黑色的帷幕,爭奇鬥艷地閃啊閃的,雖點綴了無垠的天空,但它的明亮——卻短暫而遙遠。
第7章()
在楊家姐妹相擁喟歎的同時,尾隨紀湘玉走進家門的秦泊因,也面臨了一場抉擇的風暴。
「媽,聽我說——」
一入屋,秦泊因想攔住情緒激動的母親,試圖解釋。但,紀湘玉的腳步沒有停,仍疾步地向前走著。
見母親不理,秦泊因乾脆早她一步地擋在樓梯前,「媽,聽我解釋好不好——」
「事實擺在眼前,有什麼好解釋的,我養的『好兒子』!」紀湘玉顫著身子,以心痛無比的語氣道。
聽到母親已有些哽咽的聲音,秦泊因心頭有點酸,他當然知道楊南筠那番話是如何深深地刺到了母親的痛處。
但,剛剛的誤會若不解釋清楚,肯定又會加深,是以,他急急地安撫道:「媽,你不要介意好不好,小妹她……不是有心的。」
見一手養大的兒子此刻竟然還幫著外人,一串串揉合了委屈、心痛、不甘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隱忍了一個晚上的情緒在剎那間崩盤——
「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這樣對我?我紀湘玉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
她激烈的反應先是令秦泊因一怔,因為,他完全沒料到母親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母親語中的怨歎他當然懂,父親的離開,大哥的形同陌路,他知道母親內心一直無法釋懷,更把許多直接、間接的不滿與怨恨全轉移到楊家頭上。
但,事實上,把所有事情全怪罪到楊家頭上,並不公平,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看清楚這一點。以前,做為一個旁觀者,為人子的他為安撫受傷的母親,他可以不說、不去刺激母親。但現在,情況危及到自己與小妹的未來,他不能再沉默,他不能任由母親的偏見毀掉她自己以及這個家。
是以,對母親的淚水雖不忍,他還是想扭轉母親對楊家的刻板印象,軟言道:
「媽,放下對楊家的偏見好嗎?所有的事,楊家縱使有錯,也不是全部……」
「對!錯的是我,錯的通通是我,這樣你滿意了沒有!?」紀湘玉歇斯底里地大吼著。
因為楊家,秦倍祥遺棄她;因為楊東箏,秦泊懷不諒解她;現在,又為了個楊南筠,秦泊因竟然反過來指責她……她這一生中,到底要敗在楊家人手上幾次?到底要讓楊家人羞辱幾回?
前愁未解、新仇又至的悲憤讓她一時之間悲從中來,淚水不可遏抑。
得到這樣歇斯底里的答案,一時之間,秦泊因有些啞然。由母親完全不理性的反應來看,他知道自己錯了,他完完全全低估了母親心中對楊家的恨意,也挑錯了時機;又或許,他的解釋只是枉然。
此刻的他頓時有些明瞭大哥當初不再堅持、選擇妥協的理由。一邊是親情,一邊是愛情,夾雜在兩難之間,那種無法取捨的痛苦……
「你知道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他困難地轉動喉結,思考著要用什麼樣的辭句才能不去刺激母親。
但,紀湘玉卻似充耳不聞,趴在牆壁上痛哭了起來。
她的吼叫聲,終於將樓下的菲傭瑪麗亞、以及樓上的秦家姐妹引了出來。
見一向形象端莊的母親此時像一頭失控的母獅般,披散著頭髮痛哭失聲,當下,秦泊莉痛心地斥退了菲傭後,奔了過來,一把摟住母親的肩膀柔聲道:
「媽,怎麼了?別哭。」
女兒護衛的肩膀,讓紀湘玉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浮板,更加地泣不成聲。
「泊莉,這就是我養的好兒子,我疼了二十幾年的好兒子啊!」
秦泊莉瞥了一旁默立的秦泊因一眼。雖不知爭端為何,但她隱約已可猜到九成,因為,這樣的畫面在秦家已經不是第一次上演……
有了倚靠的肩膀,紀湘玉盡情地發洩著胸中的委屈。
秦泊莉一邊輕拍著母親的肩,像哄小孩般將母親慢慢地帶上樓。
秦泊因一直注視著兩人的背影,嘴唇略掀了掀,似乎想再解釋些什麼,但一直到那兩道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仍舊沒有說出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