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岱菱

    「真方便是嗎？以關心為借口，任意的揭人隱私。」嘉麟淡淡的開口，聲音中沒有一絲溫度。他看著女孩的臉轉白，竟然有種報復的快意。

    這樣的指責比起他直接罵她還要令她難過。曼琪咬住唇，低喊：「我都說不是了，為什麼你還要把我想的那麼壞？我……」曼琪的唇輕顫，她咬著牙關，忍住那股威脅著要衝上她鼻端的酸意。

    「不要用自以為是的關心來對待別人，不是每個人都需要天使來拯救。你顯然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嘉麟仍然淡淡說著，走到酒櫃旁，為自己斟了一杯酒。

    曼琪一直是被眾人捧在手心呵護長大的，從小生活在眾人的稱讚聲中，幾乎沒被外人罵過，更別說是這種諷刺的言語。她一陣氣悶，頭突然昏沉起來，她不由自主的搖晃，眼看就要倒下去。

    嘉麟及時扶住了她，感覺到她是多麼的脆弱。低下頭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嘉麟歎了口氣，放開她，粗聲粗氣的說：「坐著吧，下次我可不一定會扶住你。」

    他的手好燙、好溫暖，那種溫度一直灼燒到她手臂上，留下微微的刺痛感。

    曼琪忍不住撫著手臂，懷疑自己是怎麼了？

    「你多大了？」嘉麟突兀的問道。

    「啊？」曼琪一時之間無法意會，只是怔怔的看著他。

    她的身體不好，可是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心跳這麼不規則，似乎在他一個眼神下，她的心臟就會突然罷工，然後，在他轉開眼的那一瞬間，又會加快速度，彷彿要補足方才缺乏的氧氣似的。

    「我問你幾歲了。」嘉麟不耐的重覆一次，隨後點起一根煙來，在裊裊煙霧的襯托下，她看起來更是嬌小脆弱，不似人間物。

    「哦，我已經二十二歲了。」曼琪回答。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加上「已經」這兩個字。

    二十二歲！果然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嘉麟想道。

    她的人生才剛開始，美好、燦爛的未來正張開雙臂迎接她，跟他這種陰沉、憤世嫉俗的男人之間沒有任何相同點。思及此，嘉麟的煙抽得更凶了。

    幾分鐘過去，嘉麟緩緩的開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悶。「我希望你以後不要來了。」

    「為什麼？」曼琪驚訝的問。

    「我不知道你這樣一個年輕女孩，為什麼會浪費自己的大好青春在一個孩子身上，不過，請你不要再繼續下去了。這對你或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消遣，可是孩子會當真的。」嘉麟又想起昨天振瑋那傷心的模樣了。

    是嗎？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裡只是閒來無事的消遣？她付出的關心是這麼的廉價，只要他一句話就應該自動收回？

    曼琪氣紅了眼，可是她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來。她勇敢的瞪著他，學他的語氣，冷冷的說：「我不是你的東西，不能讓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可她畢竟還是不習慣這樣說話，認真的看著他，曼琪再次開口。

    「我並沒有將這件事當作無聊的消遣，我把振瑋當作自己的弟弟一樣，我喜歡他、關心他，絕對沒有半點虛假……倒是你，明明是他的父親，為什麼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子？」剛剛他雖然無禮了點，可是出發點應該也是為了振瑋好，那為什麼又對振瑋這麼疏離？曼琪十分不解。

    「我不想跟你討論這個問題，這是我勞家的私事。」嘉麟臉色微變，他站起身來，明顯的下了逐客令。

    曼琪沒有傻到不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她決定假裝沒注意到。她繼續說道：「我感覺得出來，你也是關心振瑋的，但你為什麼要表現的一點都不關心他呢？振瑋愛你，可是你給他的是冷漠和距離，難道你沒看見他是多麼的孤單嗎？你真的要讓他這樣度過他的童年嗎？」

    「夠了！」嘉麟額上青筋浮現，她的話把他素來的冷漠面具擊出一條裂縫，他的自制力似乎正一點一滴的流逝。

    曼琪渾然未覺他內心劇烈的憤怒，誠摯的勸道：「勞先生，我知道我是個外人，可我疼愛振瑋的心絕對不會比任何人少。請你……好好疼愛振瑋吧！畢竟我再怎麼疼他，終究也只是個外人，再多的關心都比不上你這個做父親的一句話，而且……你這樣對振瑋，你的妻子一定會很傷心的。」

    下一瞬間，曼琪的手被狠狠的攫住，嘉麟陰沉的眼燃著憤怒的火炬，每一個目光都像是要將她燒熔一般。「你懂什麼？你自以為是誰？你根本什麼都不懂，憑什麼在這裡大放厥辭？」

    曼琪嚇著了，她忍著手臂的疼痛，無言的與他對視。

    看著他憤怒欲狂的臉，她第一次在他冷靜自製的面具下發現了深沉的痛苦。為此曼琪感到愧疚，他一定很愛他的妻子，才會一聽到她提起她，反應就這麼的激動。

    懷著一絲自己也不明白的苦澀感覺，曼琪低聲的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你難過的。你……一定深愛著你的妻子。」

    令她訝異的是，嘉麟居然笑了起來，那蒼涼的笑，令她的心疼痛起來。

    「不知世事的天真大小姐，你完全想錯了。告訴我，你認為我是個可惡又不盡責的父親是不是?」他加強手勁。

    曼琪痛的忍不住蹙眉，見到這樣的他令她有些害怕，她有預感她不會喜歡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如果我告訴你，振瑋根本不是我的孩子呢？」

    什麼？曼琪腦中轟然一聲——這怎麼可能？

    「不可能的，振瑋也姓勞，不是嗎？」她喃喃的說。

    「沒錯，他是姓勞。不過，他並不是我的孩子，而是我的妻子在外面跟別的男人所生的野種！」嘉麟看著她驚愕慘白的小臉，殘忍的說下去，「我疼振瑋，全心全意去疼愛他，可我的好妻子，卻跟另一個男人私奔而出了車禍，在臨死前，她才告訴我這個殘酷的事實。告訴我，如果你是我，你要用怎樣的心情去對待他？」嘉麟咄咄逼人的問。

    被一連串的驚人事實震驚的無法反應的曼琪，只能睜大眼睛無助的望著他。

    勞嘉麟憤然放開她的手，諷刺的笑了。「怎麼，正義女神也沒有話說了？」他拿起酒一飲而盡，可是儘管酒一路灼燒下他的喉嚨，卻到達不了他冰冷的心。

    「我……」曼琪無法忍受見到他這麼痛苦，她靠近他，把小手貼上他的背。

    「滾開！你走！」嘉麟佈滿血絲的眼憤怒的轉向她，粗魯的將她一把推開。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來自這個天真的大小姐！

    望著他，曼琪的心疼痛不已。她張開嘴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說。

    再看他最後一眼，曼琪默默的離開了勞家。

    第三章

    星期天早晨，李家的門鈴響起。

    恬直下樓來，見到來人，欣喜的喚道：「子峰大哥！」

    子峰見到她，自然的揮手招呼，「恬宜，早啊。今天沒出門？」他爽朗的微笑，眼光越過她，似乎在找尋著什麼。

    「沒有。」恬宜說道。見到他的模樣，興奮喜悅的心情倏然降回原點。

    「恬宜，曼琪在嗎？」子峰搔搔頭，不好意思的問。

    「在啊，你等一下，我去叫她。」恬宜意興闌珊的起身。

    「不，不用了。」子峰連忙說道。見到恬宜疑問的眼神，解釋道：「要是她還在睡就別叫她了，我不想吵醒她。」

    「不會的，她已經醒了。」恬宜悶悶的說，逕自上樓去了。

    沒幾分鐘曼琪便下樓來，這些天因為勞嘉麟的事情，讓她心情一直處於低落狀態。見到子峰，曼琪只是打了聲招呼，「早啊，子峰。」

    「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子峰直率的問道，關心的看著她。

    「沒有，你找我有事嗎？」曼琪對他微笑。

    「也沒什麼啦。」子峰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龐微紅。「下個星期日我朋友要辦一場聚會，希望大家都帶伴去，所以我想問你下星期有沒有空……」

    曼琪明白了，這個「聚會」顯然是要他們帶自己的女友去的，可是她並不想給子峰太多無謂的錯覺。

    該是把一切說清楚的時候了，曼琪心想。

    突地，勞嘉麟剛硬冷漠的臉突然出現在她腦海，令曼琪心慌意亂。

    「姐，子峰大哥在等你的回答呢！」恬宜輕聲提醒曼琪。

    「哦。」曼琪回過神來，抱歉的對子峰微笑。「子峰，對不起。下星期我想去看畫展，沒辦法陪你去。」

    「是嗎？」子峰有些失望，但他立刻又充滿熱忱的對曼琪說：「那我陪你去看畫展。」

    對他竟然會放棄聚會而遷就她，曼琪只感到負擔沉重。

    子峰真的是個好人……

    可是，她的心很小，裝不下太多人。

    李母鄭育容從飯廳出來，仍舊是精明幹練的女強人裝扮。她招呼道：「子峰，吃了嗎？要不要一起來？」素來冷靜平穩的聲音中帶有幾分熱忱。

    曼琪在心中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