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暉蘭
禁錮我肩頭的雙手不但沒有鬆動,反而捉得更緊。我身不由己的倒進他懷中,臉龐緊貼著他的胸膛。
「我不會放手的。」他摟著我,聲音像是從雲端飄來。「你以為吸引我的是什麼?女強人?你錯了。吸引我的是你,是你本身的特質在我體內起了化學反應,不是你的包裝,更不是你的秘密。」
「沒必要安慰我。與其等你揭開我的表相後大失所望,不如從一開始就放棄我這種平凡的人。」我閉上雙眼,聽著他胸口沈穩的心跳,突然感到從未有過的安穩。「放開我吧,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為什麼你不相信自己是特別的?至少在我眼中……」
「那都是表面現象。真正的特別應該是你這樣──大隱隱於市。你本身就像一個謎,一團霧,我看了幾次都看不透,索性就不看了。我怕看得太深,反而傷了自己。」
「子鵑,知不知道你像什麼?」
「我像什麼?」
「你像一隻蚌。外表堅硬得毫無破綻,其實內心是非常柔軟的。」
「你抱著一隻蚌這麼久,不覺得硬麼?」
一個柔軟的吻輕輕印在我額頭上。「我不怕硬,只怕你不肯把蚌殼打開。」
「笨蛋!笨蛋!笨蛋!」我一拳接一拳捶在他身上。「我都告訴你我是個怎樣的人了,你還對我感什麼興趣呢?」
他托起我的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我。
「你錯了。那不是感興趣,是喜歡。」
「喜歡?」
「說得再深入點兒,我想我愛上你了。」
我揉揉眼睛,淚水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
「你說……你愛我?」
「就算是吧。」
「愛一隻蚌可能很辛苦……」
「我會看著辦。」他聳聳肩,眼角的笑紋加深。
我氣得又捶他兩拳。「你的專業知識該不會又缺了一章吧?表白哪有這麼馬虎的?我以前……唔……」
他俯身吻住我的唇,也封住我繼續抱怨的機會。
這一次,我沒有抗拒。
這是個綿長而醉人的吻,我深深感應到他的存在。我知道這與酒精無關。如他所說,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化學反應──人們稱之為愛情,其實就是種讓人頭腦發熱的激素。這種時候,世間一切錯誤都是被允許的。不管天堂還是地獄,無怨無悔。
「你願意繼續?」
聽到他的聲音,我睜開眼睛。視野裡只有他的臉,和天花板。原來我不知不覺躺倒在沙發上,鬆開的浴袍也只能勉強掩住一半春光。
「你覺得呢?」我的手指在他頸間摸索,輕輕勾出那枚墜子。「如果你想要,我會配合。」
「我不希望你後悔。」
「你覺得我會嗎?」
看著他的沈默,我笑了。勾著墜子的手微微用力,我將他拉向自己,讓他的唇落在自己唇上。這便是回答。
接著,就是天雷勾動地火,需要打馬賽克的鏡頭了……
電話鈴一早就吵得人不得安寧。我睡意朦朧的摸向床頭,一把抓過話筒。
「喂……誰啊?」
幾秒的沈默後,聽筒裡傳出一把女孩的聲音。「你是誰?」
「我是曹子鵑,你找誰?」我邊問邊吞下一個呵欠。
「我找卿哥。」
「這裡沒有……啊,對了。」我揉著太陽穴坐起來,終於想起這是什麼地方,也想起了昨夜的一切。
床上沒有第二個人。我摸了摸旁邊,被單還是溫的。
「你等一下。」我擱下話筒,裹著被單下床。
赤足走在涼絲絲的地磚上,我來到臥室門口,隱約聽到浴室裡的水聲。
回到床邊,我告訴電話那頭的人:「他在洗澡,你把姓名和電話留下,我讓他待會兒打回去。喂?」
「不必了,我馬上就到。」
電話突然掛斷。我莫名其妙的放下聽筒,抓著還沒完全飄走的睡意躺回床上,整個人沈入一種似睡非睡、半夢半醒的狀態。
原來做愛這麼累,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第一次的關係。
發展到這一步,並不能說完全在我意料之外。可將來會怎麼樣?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什麼都知道就不好玩了──這是從他那兒學來的道理。
看著辦吧……我也算真正放縱過自己的人了。現在真想好好再睡一覺……
朦朦朧朧的,身旁突然多了種切實的存在感。我伸出一隻手摸索過去。什麼都沒摸到,手腕突然被捉個正著。我笑著睜眼,對上一雙溫柔的眼睛。
「早。」我主動打招呼,聲音還有些疲倦。
趙文卿吻了吻我的指關節,一聲不吭的幫我把被單拉好。
「你怎麼了?」我發覺他神色古怪,眉宇間彷彿有些歉意和責備。
等了半天,他終於開口:「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第一次?」
「原來就為這個……你又沒問我。」
「那你也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誤導我。」
「我怎麼誤導你了?」
「你說你談過三次戀愛,又說什麼以前的男……等一下,你是故意刺激我的?」他那雙有著很長睫毛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如果不是太疲倦,我想我一定會把屋頂笑翻。
「我想看你情緒波動的樣子。」我實話告訴他。「因為你老是成竹在胸,泰山崩於前卻依然每分鐘心跳七十下。我看了有氣。」
「你……」
「就是這個。」我伸出食指按在他擰緊的眉心上。「這種表情我看了踏實。」
「你覺得我很虛幻?」他似乎對這個問題感興趣。
我點頭表示認同,想想又補上一句:「不過你現在真實多了。」
他還想說什麼,卻被突然響起的電話打斷。
我輕輕推他一把。「找你的,剛才就打過一次。」
「你幫我接了?」
「我沒睡醒,還以為是自己家。」
「你也會迷糊?」他有些誇張的瞪圓雙眼,讓人看不出是吃驚還是取笑。
我索性指了指依然作響的電話,再把被單往頭上一蒙,眼不見為淨。儘管如此,我還是不由自主留意起外面的聲音。
他接起電話……說了聲「喂」……很長的沈默後是一聲「好」和落下話筒的聲音……接著就是逐漸遠離床邊的腳步聲。
我突然覺得有些蹊蹺,抱著被單坐起來。
「趙文卿?」我試探著喊了一聲,回答我的居然是大門撞鎖的聲音。
他出去了?這麼匆匆忙忙的,想必是剛才那通電話……對啊,我怎麼現在才想起來,那是小薇的聲音。還有那句「馬上就到」……這麼說,他是去見小薇了?
好奇心蠢蠢欲動。我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齊,直奔樓下。
才走出電梯,我就發現了小薇。那麼搶眼的金髮,想不看見也難。
我悄悄走近幾步,藏身在一根石柱後面。
他們兩個面對面站著,好像在爭論什麼。準確來說,真正激動的只有小薇一個。她的聲音就連隔了老遠的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尤其當我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
「她叫曹子鵑?就是那個在星光派對上吻了你的女人?」
拜託,那回根本不是我吻他好不好?我忍不住小聲嘀咕。
「你不出席我的慶功派對,就因為這個女人?」
慶功派對?什麼慶功派對?我聽得一頭霧水。
「卿哥,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歡我的,你一直都那麼關心我。如果你不關心我,為什麼鼓勵我練唱?為什麼教我彈吉他教我作曲?為什麼領我進愛琴海唱歌?我忘詞的時候,你也唱了《小薇》不是嗎?那些歌詞,難道不是送給我的嗎?現在我簽約了,最開心的難道不是你嗎?」
原來是這樣──想必他昨晚出門就是為了小薇的派對,可他最後還是缺席了,因為我這麼一個女人。不好辯啊……我很想幫幫趙文卿,卻捨不得這個偷聽偷窺的好位置──他現在的臉色是七分無奈加三分挫敗。
「小薇,我一直當你是妹妹……」
「你少用年齡來壓我!」小薇的聲音又拔高幾個分貝。「比我大一輪又如何?我不介意啊!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卿哥,你不用在意別人怎麼看,只要我們彼此相愛……」
「相愛?你懂什麼是愛?你還小,所以才分不清……」
「你總是說我小,總是說我什麼都不懂!我不懂,難道你懂嗎?」
「至少比你懂得多。」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成年人的花樣!什麼愛不愛的,不就是上了你的床嗎?為什麼非那女人不可?她給你的我一樣可以……」
「啪!」
火辣辣的巴掌抽在小薇臉上。
小薇摸著自己的臉,呆了。他瞧著自己的手,也愣了。我躲在柱子後面看看這個,再瞧瞧那個。胸口一陣堵得慌,總覺得小薇那一巴掌挨得有些冤。
她說的沒錯──我上了他的床。再說得難聽些,我的所作所為無異於勾引一個正常的男人。不然我為什麼要換浴袍?為什麼要噴香水?為什麼要把氣氛營造得一發不可收拾?這些沒有答案的「為什麼」,正如纏在脖子上的幾根線,勒得我發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