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暉蘭
可……可是……
呼……吸……再呼……再吸……
方如伸手握住門把,用一種上刑場似的堅決將門拉開。
這件T恤……實在太大了……
袖口讓她捲了兩層才勉強露出手肘,下擺則垂到膝蓋以下。整件T恤就像個大布袋掛在她身上,讓她有種隨時可能被人打包
龜速朝客廳挪動的過程中,她思來想去——待會見著瘟神該說什麼呢?
咳……謝謝你借我衣服,你的浴室很漂亮……
什麼嘛,好像白癡……她懊惱地把頭一甩,將假想出的台詞從腦海裡刪除。要不……她找些有建設性的話題來聊?
我們來看聖誕特別節目吧!好多新視藝人都會上節目……
感覺……還是怪怪的……也許他們可以打打撲克下盤棋什麼的?雖然她的技術很爛,但總比沒話找話好得多……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哇!」這是猛然看到男子裸胸後的正常反應。
「你你你……你不是回……客廳了嗎?」她結結巴巴,瞪眼瞅著距離自己不到一尺的……的……
「你看到我回客廳了?」溫楚揚趁她發愣的當兒把手裡的大毛巾朝那顆小腦袋上一蓋。
「需要洗澡的可不只你一個。別亂動,我幫你把頭髮擦乾。」
毛巾下傳出「唔唔」的抗議。可惡的傢伙……他這哪裡是擦頭髮!?根本就是把她可憐的頭當成麵團來捏!呀,頭髮扎到耳朵了,好癢好癢……
「好了沒啊?!」
「好了。」蒙頭布突然消失,視野裡裸胸再現……
雖然已經是第二次看到,衝擊還是很大……呃……很結實的樣子……
「看夠了嗎?」他問得興味十足,滿意地瞧著那張迅速漲紅的小臉。「如果看夠了,是否可以請小姐移駕客廳?」
她確定他在心裡嘲笑她……不,他根本就把嘲笑寫在臉上!她很想不去看,也很想忽視那個戲譫的笑,可大腦卻被他渾身散射出的熱量熏得有些暈乎乎。
「你……你先穿上衣服……」
「為什麼?」
為了防止她年紀輕輕就患上心臟病!當然,笨蛋才會把實話告訴他。
「因為這樣容易感冒。」她乾笑一聲,丟給他再合理不過的答案。
「Ruby,你終於開始關心我了,我好感動……」
「感動你個頭啦!還不快把衣服穿上!」她懊惱地衝進客廳。寬敞的空間比較不會讓人窒息,也比較容易思考……她自欺欺人地想。
再來點聲音就更安全了……看電視吧?
順手抓起沙發上的遙控器,她想也沒想就按下播放鍵。
電視沒打開,溶進空氣裡的,是一段淡淡的旋律。她再熟悉不過的前奏……
「怎麼會……」她怔住,唇間飄出無意識的輕喃,沒發覺他已來到她身後。
「不喜歡就別聽了。」他驀地從她手裡抽走遙控器,切掉開關。
音樂消失,突然降臨的寂靜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壓得她難以呼吸,難以思考,更難一笑而過……
「為什麼……」
「看DVD吧,我這裡……」
「為什麼你會有這張唱片呢?為什麼偏偏是這一張……」
他沉默了,不再故意把話題岔開,握住遙控器的手指關節隱隱泛白,眼底湧動著一觸即發的複雜情緒。
她突然把手伸到他面前。「給我。」
他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將遙控器交到她手上,看著她毫不猶豫的按下播放鍵。
我的口袋裡還有你給的溫馨我的手心還有你吻的氣息
低低的雲讓想念的人喘不過氣而你背影會在哪裡平靜
「本以為,我不會再見到他,也不會再聽這張唱片……這張陪我一道留學了大半年的唱片。我把它送給了心嬡,以為這樣就結束了……」
喃喃的獨自溶進歌聲裡,幽幽地飄蕩在客廳上空。
跟蹤記憶我才能和你接近除了可惜眼淚沒有聲音
有一些人容易動情也容易忘情我愛過了你心永遠在那裡
「我真笨,我以為可以忘記……其實我可以的,可老天卻要跟我開玩笑……他找到了他的春天……Anne就是他的春天……」
好想好好愛你這一句話只能藏成秘密關上窗外的雨反覆觸碰你愛過的痕跡
好想好好愛你卻沒有權力再把你抱緊從今以後如果你能快樂就別管我想你
「其實,我們根本沒有真正在一起過。我不斷告訴自己,他是朋友,是好朋友,是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也沒停止過問自己,他是怎麼看我的呢?他喜歡我嗎?是朋友的喜歡?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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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愛是神秘的世界真心無心之間我不會分辨
你有張天使的臉彷彿見證你的誓言教人輕易相信你說的永遠
「後來我才明白,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其實早就不知不覺陷了進去。可是他呢?我越來越不確定,不確定他在想什麼,更不確定自己在想什麼。我們都是身赴異鄉的學生,我們都寂寞。可那是愛情嗎?我不知道……他從未說過……」
漆黑的夜一個人有誰能為我解開心中的悶
如果一切只靠緣分你的沉默就像無情的敵人
愛瘋了你玉石俱焚卻又無法禁止思念闖寂寞的門
只能假裝不聽不問眼看愛的傷兵在心中得逞
「也許是我想太多吧,也許本來可以很簡單的一段感情被我搞砸了。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只在加拿大留學半年,而他……還有好長的留學路要走。最後那個月,我對他忽冷忽熱的。
每當他靠近我我就將他遠遠推開,刻意不去看他受傷的眼神。等他走遠後又望著他背影后悔。
學期結束,我回來新加坡,可以說是逃回來的。再後來,我連後悔的資格也失去了。他告訴我,他找到了他的春天……」
事到如今到如今再說什麼還有什麼意義
而你的深情的表情看在我眼裡多麼的痛心
旱知道愛情哦愛情讓你我連友情都難再續
我寧可認命就相信當初對你有模糊的愛情是因為孤寂
一盒面紙伸到她眼皮底下。
她抬起頭,卻看不清那張距離並不遙遠的臉孔。視野……模糊一片……
「你拿面紙做什麼?我又沒哭……我沒哭……說好不哭的……得知他找到春天的時候我都沒哭,怎麼可能在三年後的今天哭出來……」
我該懂早該懂愛是最難的功課手放了心也輕了沒有誰非誰不可
站在眼前我所愛的不等於永遠都適合別自責別不捨別去和眼淚拔河
說好不哭說好不哭不糊塗我答應你能恢復在別人懷中找到幸福
說好不哭說好不哭不頑固沒有爭吵的結束好過傷痛中醒悟
「很無聊的故事對麼?」她推開面紙盒,用力眨眨眼睛。懸在眼眶邊緣的淚水,一半被逼了回去,另一半順著眼角滑下。她用手背去抹,卻把臉抹得更濕。
感覺到他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她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一邊。
他一定無聊得快睡著了吧?聽她講這種老掉牙的故事……所以他才從頭到尾一個字都不曾說過。也許在外人眼中這的確是個再老套不過的故事,可在她身上,卻是個始終擱不下的包袱。
三年了,她整整當了三年鴕鳥,今天才頭一次把深藏在心底的難過和委屈一股腦倒出來——在他面前。
為什麼是他……因為她今天受了太大刺激?哦!別想了。她每次都想太多,也每次都把自己逼人進退不得的泥沼。這回,她不要再想了……
「有喝的嗎?我渴了。」她努力扯出一絲笑容。
「有啤酒,喝嗎?」
她愣住。「你忘了我對酒精……」
「過敏。」溫楚揚替她把話說完,起身從冰箱裡取來兩罐Tiger。自己拉開一罐,另一罐塞進她手裡。「要喝就趁冷。」
「可是我……」
「知道喝酒有什麼好處?」
她搖搖頭,困惑地看著他一口接一口將啤酒灌下肚。
「可以盡興,也可以澆愁。」他深深地看著她,專注得像是要看進她心裡去。
她雙手握著啤酒罐,冰涼的感覺從掌心一直傳到身上。「你說的沒錯,可未必適用在酒精過敏的人身上……」
「那要試了才知道。敢嗎?」他晃晃手中半空的啤酒罐,口氣有點挑釁。
敢嗎?有什麼不敢的?驀地扯開拉環,她將一口啤酒灌進嘴裡。
「咳咳咳……好難喝……」她咳得彎下腰去。
他卻仍是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淡淡地說了句:「通常第一口都是難喝的。」
「我不要喝了。」她吸著鼻子,知道淚腺又一次受了刺激,淚水已開始在眼眶裡氾濫。不能哭,不能哭……可她忍得好辛苦……
「撐過第一口,後面就不那麼痛苦了。」
「不行,再喝我會真的哭出來……」
「哭出來有什麼不好?」
她茫然地望向他,隔著薄薄一層淚水依稀分辨出他的輪廓。他在問她,哭出來有什麼不好……她不知道。人們都說哭代表脆弱,太脆弱總是不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