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暉蘭
——好啊!
——瞧你開心的……
——難得有人肯當導遊，我當然開心啦!
他們真的走了很多地方呢!一張張照片，一張張回憶，像串起的蒙太奇鏡頭……
他們走出學校，走上熱鬧的街道，走進街邊的小公園，偷偷鑽進一所不知名的小學，坐在鞦韆上聊彼此的學生生活。聊夠了，再鑽出小學後的籬笆牆，走上溫哥華的海灘，留下四行大大小小的足印……
那天，她頭一次發覺，他其實不是個沉默的人。
第三本相簿是核桃色的，和她第一次染髮用的顏色一樣呢
——Owen。我染了頭髮哦……Liz幫我染的。
——有嗎?我怎麼看不出來?
——看仔細啦，上面brownbrown的很明顯啊……『
——哪裡呢?哪裡呢?
——喂!你不要乘機非禮我的頭髮!哇!你還摸!?
——哈哈，Ruby你好可愛……
那是她頭一次被男生說「可愛」。搶回自己的頭髮；她紅著臉跑回樓上。安靜的房間裡，她清楚聽見自己不一樣的心跳……
一張映著燭火的照片躍入眼簾。
哦……她想起來了。那一晚，宿舍突然停電，整棟樓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獨自一個人在頂樓的房間裡，她怕極了……然後，她聽到lz和lea喊著她的名字走上樓來。她們曉得她怕黑，所以帶了好多好多蠟燭上來。一屋子蠟燭點好的時候，他出現在門口。紅紅的燭光映在他臉上，映出火苗跳動的顏色。
——突然停電，你還好吧?
——我沒事……
——沒事就好，那我下去了。
——嗯，小心樓梯……
他轉身離去的一刻，她察覺到飄蕩在心底的淡淡失落。其實，她好希望最先上來的是他，好希望他能多留一會兒……
最後一本相簿了，白色的。
——0wen，快出來看!下雪了!
——我知道啦，每年十二月都會下雪啊。
——你當然見怪不怪，我可是頭一次看到!哇——雪好大!
——Ruby，多穿件外套再出去!凍病了我可不管。
——本來就不用你管啦……
她太激動了。激動得只顧著投進皚皚自雪的懷抱，卻沒留意他眼眸中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
不，也許她看到了，只是忘了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他們一同為第二天的論文答辯奮鬥到深夜。她坐在電腦前改寫程式，他在房間的另一頭把資料整理分類，寫手卡。時針指向凌晨一點的時候，她打著呵欠告訴他，程式改好了。他幾步走到她身旁，然後……毫無預警的……從後面抱住她……
他的雙臂環在她胸前。他的頭髮貼著她的臉。他的味道刺激著她的嗅覺。他並沒用多少力量，可她卻覺得難以呼吸了……
她不懂這個擁抱代表了什麼，也許這個擁抱根本就不代表什麼。他只是太開心了，所以開心得抱她一下?又或許，對於早已融人西方世界的他來說，擁抱僅僅是最基本的社交禮儀之一。
那一瞬間，她的心很亂……無數亂七八糟的念頭在她腦海裡飛來飛去。
可她的手卻先她一步做了決定。
她拍了拍緊挨著她的那顆腦袋，就像她常對自己哥哥做的那樣……
然後，他鬆開了她。他的力量從她肩頭消失，環繞著她的溫熱氣息也漸漸消散在凌晨微寒的空氣裡……
她就這麼慌張而笨拙的從他身邊逃開了……
視線落在最後一張照片上——他獨自站在山頂，微笑著朝她揮手。他身後是一絲雲也沒有的蔚藍天空，他腳下是積雪覆蓋的山地泥土，他手裡拿的是從她頭上摸走的帽子，他身上背的是從她手中搶走的背包……
——Ruby，0wen好像要你自己留……嘻嘻……要收好哦……
是啊，她的確收好了。好得不能再好。
她選擇離開了也許曾屬於過她的秋天，將所有回憶塵封在一隻深藍色的皮箱裡。直到三年後的今天。
她的秋，也早已不再是「她的」秋。
Ruby，我找到我的春天了……
我找到我的春天了……
第三章
Anne：
你好!
先謝謝你的雪景照片，很漂亮哦!是你自己拍的嗎?技術真不錯呢!我曾經有段時間也很迷攝影的，不過現在沒那麼多時間到處走，拍得比以前少多了。
再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我的小說被退稿(就是reject的意思)了。不過你別擔心，我已經決定從頭來過，努力再寫出更好的作品來。
雖然我沒真正談過戀愛，可我有一段很珍貴的回憶，也算是我萌芽的愛情吧。這回我不定決心把自己的心路歷程寫進故事裡，看誰還敢說我的故事缺乏實感(真「實」的「感」覺)!
其實，我還是有些怕的……因為我不確定挖出三年前的往事是否明智……
我只希望寫出好的作品，真正能讓人產生共鳴的故事，哪怕只是種淡淡的心情也好。你覺得呢?
Yours．
Ru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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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綿綿的黃昏。雖然飄著雨絲。可悶熱卻絲毫不減，這什麼鬼天氣……
方如抱怨歸抱怨。可還是照母親吩咐。拎著剛買的豬腳醋回家吃團圓飯，每月最後一個週末的聚餐是方家多年來的規矩，風雨不改，前幾年哥哥們尚未成家的時候是一家五口圍坐一桌，如今多了兩位嫂嫂。氣氛自然此往常更是熱絡許多，可當方如一腳踏進玄關。看到門口那雙似曾相識的細跟涼鞋時。她立刻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還不等她開始考慮偷溜的可能性。一陣火紅的旋風瞬間從室內飆出廳外，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
「方方。大家都在等你。」心媛吐氣如蘭。笑得甜蜜。
方如一隻腳還留在門外。無奈地瞧著眼前這位不屬於方家的人物。「為什麼你會在我家?」
「我來找你，伯母留我吃飯，」漂亮的鳳眼眨啊眨。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你的約會呢?」週末等著邀約童大小姐的人就算擠不滿市中心也可以排滿整條大街。
「推掉了。」心嬡主動接過她的透明傘插邐傘架，「理由?」
「我要回家吃團圓飯啊。」手裡的超市塑膠袋也被奪走，「那僑怎麼還不回家?」
「哎，在你家吃也是一樣!別磨蹭了，快進來。」心媛拉起方如的手就朝屋裡走，彷彿她才是此間主人。
圓桌旁只剩兩個空位。很明顯。是留給她們的。
方如被動地坐下，發覺一家人都在熱切地望著她。
氣氛……有點詭異……
「伯父吃。惱母吃。哥哥嫂嫂吃……」心援乖巧地叫過一圈。換來方家上下讚許的微笑，除了方如，那雙美目岡爍的異常亮光……還有誰比她更熟悉的?
心嬡又犯戲癮了……方如有些頭痛地想，演吧演吧，只要不把她硬扯進去……她抱著微弱的希望捧起飯碗。
「小如，你還不知道吧?你大嫂有了。」大哥方博摟著嬌妻，一臉准爸爸的幸福傻笑。
「真的啊!恭喜恭喜。」方如邊說邊夾起一筷子菜放進碗裡。
「小如，你二嫂也有了。」二哥方碩也隨口丟出新聞。
「太好了!大家同喜。」方如惋惜地看著被二哥捷足先登的鹵雞翅，決定轉戰餐桌正中央那盆珍珠魚圓湯。
天外飛來一雙筷子壓住她剛剛舀起一顆魚圓的湯匙。母親笑瞇瞇地瞧著她。
「小如，你呢?」
「我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才有?」
「咳咳咳……」幾粒米嗆進氣管，方如痛苦地捶著胸口。
「小如，媽只是問你有沒有男朋友，沒必要這麼激動吧?」
她哪裡是激動……她根本就是被嚇到了!
「媽……」她渾身乏力地放下碗，深吸一口氣。「我還不到二十四呢!」
「再過三個月就到了。」
「爸……怎麼你也……」
「小如，媽只是關心你的交友狀況，又不是逼你嫁人。」
「小如啊……別說你媽媽我二十四的時候已經生下你二哥了，你大嫂嫁你大哥的時候也一樣不到二十四啊!」方母對著不爭氣的女兒搖頭歎息。「唸書的時候不交男朋友我從沒說過你，可如今你畢業好歹也有兩年多，整天就知道對著電腦寫這程式那程式……你說說，電腦能跟你談戀愛嗎?」
沒有啊!她除了寫程式還有寫小說……可這樣的反駁好像有點說不出口……方如只得把頭垂得更低。
「伯母，事情不是您想的那麼糟啦。」
心媛要幫她?方如投過去懷疑的一瞥，正好接觸到死黨落在自己臉上的調皮眼神。這這這……這是危險訊號!心媛她該不會
「方如下個星期有約會哦，她沒和你們說嗎?」甜美嗓音的主人，丟下一顆石破天驚的炸彈。方家成員幾個回異的聲音頓時在爆炸餘波裡穿插翻飛。
「女兒，這是真的嗎!?」
「小妹，你終於交到男朋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