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陳希桐
采漪再向後退了一步,發現有小碎石滾滑的觸感。她朝後一看,幾乎要暈厥過去;下頭數丈高的峭崖,正虎視眈眈的想一口狂噬她。
「那……那你今天要我來這裡……並不……並不是真有桔子園嘍?」采漪的心簡直快要跳出來了,死神的斗袍儼然已襲上她頂門盤旋。
「如果你從今天就此消失,也許,所有的紛爭終將歸於平靜,而我……更可過我盼了十四年的生活,我不想讓你成為我心中的絆腳石。」黎毓盞從風衣的懷袖中取出了一把亮晃晃的鋼刀,猙獰的對采漪微笑。
「你……你要殺我?」采漪終於發現了黎毓盞陰毒的詭計,不過,一切都為時已晚。
「為了◇亭、也為了我自己;采漪,只怪你命不好,生來就和我對,怪不了我。」尖刀閃著銀亮的歃血之氣,像是要飲血來沾出靈氣。
「不……不要,你不能害了◇亭哥哥……」
「你死到臨頭還管得了別人?別恨我,誰叫你命薄,下輩子睜大眼睛投對胎吧!」她一刀刺下,采漪無路可退,腳下一滑,重心整個朝後一個踉蹌,直撲進大海的懷抱。
正慶幸除掉心頭一根刺的時候,卻發現崖邊橫生一枝樹幹;采漪反應極快,讓自己的生命又多燃些火花。
「你實在命大呀!不過,好運只能有一次了!」黎毓盞趴在地上,用手不斷搖晃樹根,使盡全身的力量想除去採漪的護身符。
「救命啊!快……快來救我呀!」吊在半空中的采漪兩腳騰空著不了地,而枯樹又被黎毓盞摧殘,恐怕撐不過一分鐘了。
「臭丫頭,你就死心吧!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
采漪正在生死邊緣掙扎之際,忽然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
「誰說不會有人來救她?」◇亭及時趕來,威武碩健的身軀赫然出現在黎毓盞眼前。
「◇亭哥,快來救我,樹快斷了!」采漪極度恐慌,眼看她就要跟閻王爺報到了。
◇亭正要前去拯救采漪,卻被黎毓盞惡狠狠的眼神嚇退了回去。「我別過來!我不許你救她。」
「姑姑,你怎做出這種糊塗事?現在什麼都先別說,讓采漪先上來好不好?」◇亭慌了,但他不能不鎮靜點,采漪的生命掌握在他一念之間,一言一舉都不能有差池。
「不行,除非她也拿出一百萬,否則一切就免談。」
「現在她父親才因果園的損失賠了不少錢,一時之間哪能拿出那麼多錢?姑姑,不然我幫你去跟馬君山說去,你先讓采漪上來,她就快要撐不下去了。」◇亭面色驟白驟黑,眼看黎毓盞短時間是和他扯不清了,情急之下,他抓住黎毓盞分神的空檔,躍身撲上,撥開她死命抓著樹幹的手,用盡力氣,將手使力的伸出去。
「快!用點力氣,把手伸長一點。」◇亭對著采漪叫,他的臉色整個漲紅,身體所能伸拉的程度也到達極限。
「不行,你不能拉她上來!」黎毓盞回過神爬向◇亭,她死命地捶打的背,硬要拉他鬆手。
兩人在一拉一扯間,情勢更形惡化,眼見枝幹已發出爆斷之聲,根部也承受不了強大的壓力,漸漸的曝光在陽光下。◇亭一腳踹開黎毓盞的禁錮制肘,用過人的腰力及腳力將身一垂,奮力將纏住采漪的手,吃盡全身的力氣,一寸一寸將采漪往上拉。
「別……別往下看,千萬不要鬆開我的手。」斗大的汗珠盈滿全身的肌理膚紋,◇亭的手也因用力過猛而出現抽搐的現象。但他依然不能放手,那是他的摯愛!不能再讓無情冷血的老天奪去她的命,那他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亭,我不准你救她,我養了你十四年,你就不能聽我一次?看在我栽培你的份上,你忘了這個女人吧!」黎毓盞死命匍匐爬向◇亭,澎湃的血液在她體內滾沸得有如仲夏的艷陽沙漠。
她發了瘋似的咬向◇亭的手腕處,期望能讓他的手麻痛,好讓采漪葬身大海。
「姑姑,你瘋了你!我求你別咬了,否則,我就要對你不客氣了。」◇亭被齒痕咬出的斑斑血跡,整個左手頓時承受兩股強大的壓力,他快受不了了。
一道無情的巴掌揮向黎毓盞——◇亭又忍無可忍了。他一咬牙,奮力一搏拉起采漪;然而,悲劇還是發生了——
「啊……」一記幽邈如空谷波蕩的聲音刷進兩人的耳內,◇亭一回頭,只見滑落的松石夾帶著黎毓盞的哀鳴及驚措聲墜入千浪高卷的波谷中……直到音渺影消,只剩海浪得意的咆哮聲迴繞奸笑……
「姑姑……姑姑她……」◇亭還是不相信。崖壁沿上只剩下一條絲巾騰空冉冉旋飛,而他……他竟然親手殺了他姑姑?他殺了養育他十多年的親人!
◇亭惶恐地望著自己的兩手發呆,他跪坐在地上。那雙沾滿血腥的手、親刃自己的姑姑的手……他吶喊出聲,向天哭泣。這不是事實,他不是真的要害姑姑,他不是……
「天啊!你還要給我多少無情的摧殘你才滿意,為何偏偏挑上我,該下地獄的人是你!」
「不!你不要這樣,這事純粹是意外,我不想看你變成這個樣子,我會受不了的。」采漪緊緊環住他的頸子。這不是他的錯,他不應該受這種罪孽。他夠苦的了,一切命運的轉盤應該就此停住,不要再給他任何打擊,給他一個平實安詳的日子吧!
「海若、姑姑,都是我害死的,我是萬惡不赦的惡魔,讓我也消失了吧!」◇亭扒亂了發,直朝海洋奔去,他決定以死謝罪,讓這腐臭的肉體歸回天際。
「不要!」采漪喊住了他。「你還有我!我……我愛你呀!」
◇亭煞住步子,真摯的這語抓回他三分冷靜。
采漪在說她愛他!他只想著向死去的人贖罪,那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可人兒呢?為何都不多為她想想呢?
◇亭回望了也一眼,他這一不負責任、將身一縱,揮別痛苦深淵,那麼遺留下來的痛苦要靠誰來替他償還?是采漪!是深愛著他的采漪呀!
「◇亭哥哥,你如果連我也不想要了,剛剛何必還要賣命的救我?讓我也化為塵煙雲霧,至少還能長伴你左右,是不是?」哭花又揉胖了的小臉,孤獨地站在無障的岩塊旁,顯得楚楚憐人。
「你說過要帶我去賞櫻花的,你答應我的,你忘了嗎?」
◇亭走了回來,順著風吹的方向傳訴給采漪道:「我沒有忘,所以我又回來陪你了。對不起,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不能懦弱的一走了之,獨留你一個人受罪,這是我的錯,你能原諒我嗎?」
他拭去沿著鼻樑下滑的晶瑩淚珠,不捨地閉目在她額上留下唇記,久久沒有移開半寸。他抱著她,他怎忍心放她一人離去?他沒勇氣做到的。
「我會站起來的!為了你,什麼險境我都要去克服,因為我也是如此深愛著你,讓我一人下地獄去受苦難,無疑也是留你在人世間受煎熬,我也不捨啊!」
「◇亭哥……」采漪此時更加不能離開他了。在這冷冷的海邊,兩顆熱潮沸揚的心正融合為一。愛意也隨著海鷗的祝福,飄向幸福的天際,越飄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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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黎毓盞是屬於不慎墜海身亡的,因此檢察官並沒有對◇亭加以起訴。雖說如此,◇亭並沒有得以釋懷。隨後馬黛娜又帶著一群農業局的技士們要來砍伐所有的桔樹。他不像以往一樣嚴聲抗爭,只像個木頭般,呆愣愣的看著像自己孩子般的樹一棵棵倒下,一句發怒的言詞都沒有。
「剩下的過幾天再來砍吧!◇亭因他姑姑去世,心情欠佳。你們不能通點人情,別在這節骨眼將這片果園削得乾乾淨淨。這……這有失厚道吧!」朱長洛見◇亭在一旁不吭一聲,自己忍不住上前去勸阻黛娜。
她連正眼也不瞧朱長洛一眼,依然抬高下巴說:「笑話,他心情欠佳就不用做事?這是哪門子的規定,那全天下的人心情不好,不就都別做事了!」
「你要砍就砍,說話別藏針帶刺的。」◇亭不想再對這跋扈的女人採取沉默的態度,立即回上一嘴。
「黎◇亭,我藏針帶刺?要不是你姑姑說你的妻子剛去世,而我還念著以往的那段舊情,我會想來管你的事?你少臭美了!要怪就怪你姑姑在我們面前太美化你了,害我情不自禁回憶起學生時代的美好回憶。然而,才重新見面,你就擺臉色給我看,我何苦受這窩囊氣!我也和她同樣是女人,你對我也未免太絕情了吧!」她一手指向他左手邊的采漪,那種被流放在一旁的滋味她永遠如魚刺梗喉,說有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如果砍光果園裡的樹能讓你得以發洩,你就去砍個高興好了。」◇亭不想再惹出難以收拾的殘局,懶散地回應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