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黃容
「不要,我好累,我想躺著。」七揚石是什麼玩意兒,中了它的毒又會如何?樊素完全沒概念。
「不行。這七揚石的毒若不及時逼出,你將極可能雙目失明。」伊彥陽慌忙拉她起身,坐立軟墊上,以掌運氣推向她的脊背,登時一股強大的阻力將他的內力給反彈回來。「怎麼會這樣。」
「毒素逼不出來呀?」樊素訝然問道:「沒關係啦!反正也不是很疼。待會兒叫怡柔到藥鋪抓些草藥回來,煎了喝一喝就沒事了。」她伸伸懶腰,索性賴在伊彥陽身上休息。
「七揚石是武林三大奇毒之一,不是一般草藥可以醫治得好的。」伊彥陽濃眉緊蹙,憂心忡忡。
她除了中七揚石之毒,恐怕還遭受另一種奇毒。另一種連他也察覺不出的毒性。
「你乖乖在床上躺著休息,千萬不可隨意走動,我回宛若山莊,請易老前輩過來,他也許有辦法救你。」
三年前,易寒中了星河老妖的毒箭險些送命之後,易原正便潛心苦學醫術,雖短短三年,卻巳然有成,享譽武林。
伊彥陽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讓樊索服下三顆「小佛蓮心丸」,祈望能暫時抑製毒素蔓延開來。
「嘔!好難吃喔。」樊素險險將藥丸吐出來,幸好伊彥陽眼明手快,用茶水硬將它給灌回去。
這「小佛蓮心丸」原是解毒的聖品,然她體內的毒素甚是怪異,伊彥陽行走江湖多年,猶見所未見,恐怕其結果並不樂觀。
「啊!」
伴隨樊素的慘叫聲之後,是紛如泉湧的暗紅血液傾口而出,將床榻。地面、被褥染成一片血海,令人怵目驚心。
「素兒,素兒!」伊彥陽的呼喊聲直傳十餘里外,把紅綃園內百多口人全引了過來。
「少爺、少奶奶。」秦大娘撫著心口,勉力不讓自己教眼前的景況給嚇昏過去。
「看著她,我馬上回來!」
◇◇◇
易原正雙手微顫,細細摸準樊素的穴道,戰戰兢兢地將一枚金針從她「開元穴,」中刺了下去。「開元穴」位處小腹,乃人身要害,待他將金針拔出之後,登時鮮血狂湧,一時半刻似乎沒有止住的跡象。
伊彥陽焦慮如焚,額上的汗水斗大、斗大地滴落兩頰。
他不要她死,倘若她先行駕鶴西歸,這世間當真已無他留戀之處。
他會隨她去的!
此時此刻他再明白不過,他是愛她的,非但傾心狂戀,甚且以性命相許。
他愕於自己居然還能愛,並且愛得比上一次更癡迷、更加義無反顧。
記不清楚有多久了,他不再想起紅綃,那曾經因她而起的欣喜與怨恨,一併在無形之中隨風消逝。
多麼匪夷所思?他甚至不再怨她,在那樣絕望無情的背叛之後,他始終沒想過有一天會原諒她,即使她已過世近六年之久,她依悉彷彿可以在迷濛的夢境中,令他痛楚得肝腸欲裂。
他曾經多麼害怕,害怕見到耿仲遠,害怕他那嘲諷、可鄙的嘴臉,害怕在他身上嗅出一絲絲原該屬於紅綃的幽香。因而他忍著滿腔怒火,借酒色麻醉自己,卻一直提不起勇氣到滴翠崖上找耿仲遠一決生死。
然,這些均已成過去,都不重要了。
除了樊紊能牽引他每一絲喜怒哀樂,她的嗔怒、嬌笑、顰眉、天真與慧黠能令他魂牽夢繞,其餘的,他已無力縈懷。
忽聽得身旁一陣哈哈大笑,伊彥陽猛回首,只見易原正從容鎮定,連續往樊素的「中庭」、「肉元」、「天池」三處穴道再各扎一針。
奇跡似的,奔流的血液由暗黑轉為鮮紅之後,便不再外流。
「易前輩。」伊彥陽急於知道她是否無礙。
「不急不急,你先叫人照這藥方去抓藥,煎成七分後,讓她服下,我再慢慢跟你解釋。」藥方交給伊彥陽後,他便半瞇著眼,充滿好奇和不解地盯著樊素瞧。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咬著手指頭沉思,一會兒又敲敲腦袋瓜子,樣子像在研究一樣奧妙難懂的事物。
過了約莫一頓飯的工夫,怡柔端著煎得熱騰騰的藥,喂樊素服下。
「易老前輩,素兒能痊癒嗎?」伊彥陽於床榻前守候了三天三夜,形容十分憔悴,似乎數夜之間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沒問題。」易原正道:「她體內的毒京已除乾淨,再休養個把月,即可完全復原。事實上,她先前巳中了星河老妖的『子午歸魂散』,之後,又誤服「七揚石粉』,兩毒交加。互相抵抗,竟意外的都沒能毒死她,命大,命大!幸虧老夫熟讀『王叔和脈經』、『華陀內昭圖』……等醫學經典,方能救她於九死一生。」
「『子午歸魂散』是星河派的獨門毒藥,據能迷亂人的心智,受害者於七天之內,若不服下解藥,即會變得癡癡呆果。紊兒深居簡出,從未與星河派弟子有過瓜葛,怎麼會遭此暗算呢。」伊彥陽一時間委實想不出有誰非置她死地不可。
「賢侄有所不知,這『子午歸魂散』還另有一項作用,就是阻絕婦女懷孕生子,倘若此毒不解,素兒將一輩子無法受孕。想想看,有誰不希望伊家後繼有人?」
「這……」第一個浮現的竟是季月理。竟會是她?
回府到現在,他都還沒見過她,明天再找她來問個清楚。
「少爺。」怡柔怯生生地,連嚥了數口唾沫,才支支吾吾道:「少奶奶前幾日曾經告訴奴婢,覺得身子骨怪怪的,特別是腹部常脹疼得緊,奴婢以為……以為少奶奶是……是害喜了,所以沒及時請大夫診治。奴婢該死!」怡柔自責得把嘴唇咬出一排齒印。
「是嗎,腹部脹疼正是『子午歸魂散』的病徵之一。」易原正好奇的是,為什麼樊素沒接連出現其他症狀,例如生發禿落、臉出麻子、四肢痙攣……等。
實則樊素體內尚有三成功力,加之道行未即全褪,故能將毒性抑制到最小的程度。只可惜,她禍不單行,到了宛若山莊遭受第二次的荼毒,害她不勝負荷,才會猛吐血,自此一病不起。
「少奶奶這陣子可吃過什麼特別的東西。」伊彥陽火焰已燃至眉宇,隨時可能爆發。
「沒有啊,除了表小姐熬了一盅雞湯。」
「哪位表小姐?」他虎目圓瞠,沉聲問道。
「季月理。」
「把她給我找來。」伊彥陽全身散發冷酷危險的表情。
「她失蹤了,前幾天少爺出門後,她和二位小姐及表少爺等人,隨後也跟著出去,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怡柔顫聲道。
要是一般人,早被伊彥陽那森冷炯炯的眸光嚇得魂飛魄散,還好怡柔訓練有素,易原正功力高強,否則恐怕不奪門而出,也要退避三舍。
「去給我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當心吃壞肚子。」樊素病癒之後,簡直快成了大吃客,烤雞、薰鴨、甜糕……什麼都好,才端上來,立即以秋風掃落葉的驚人速度,吞個精光。
伊彥陽拗不過她的苦苦哀求,又害怕她吃撐了,腸胃負荷不了,只得在一旁猛勸。
「今天到此為止。」抹淨唇畔的油漬,她心滿意足地打了個特大號的飽嗝。「拿把刀過來吧!」
「做什麼?」伊彥陽被她嚇怕了,一聽見任何利器,都會自動提高警覺。
「不要緊張啦!」樊素繞到他身後,環臂圈住他的頸項.在額問印上深情的一吻。「我只是想幫你剃剃鬍子,你這樣子好老,我不喜歡。」
「你初次見到我的時候,我不就是這副德行?」這陣子他累壞了,累得廢寢忘食,哪有時間修整儀容。
「嗯,那時候你好凶,一生氣就對我大吼大叫。彥郎,你曾經很討厭我,對不對?」她將臉龐枕在他肩窩上,偷偷嗅聞他陽剛的體味。奇怪,這種味道怎麼讓她覺得好興奮?
伊彥陽搖搖頭,苦澀地一笑。
「遇上你之前,我見了任何女子都厭透頂。」
「那你還天天上酒樓。」語調中有明顯的醋酸味。
「醉生夢死嘛!不那樣日子如何過下去。」
他黯然神傷的表情很令樊索吃味。
「你還愛著她。」她緊盯著他的黑眸,不容他有絲毫隱瞞。
「你介意?」
「當然嘍!我是你的妻子,怎能忍受你心裡還想著別人。」這場病讓她變得更女人,連是不是暫借子玲的軀體也不在乎了,只要伊彥陽能一生一世待她好,她便於願已足。
怡柔告訴她,這些天伊彥陽為了她食不知味、寢不解帶,成天失魂落魄的,形容得令她好生感動。
「只是這樣?」他要的答案不該只是這麼簡單。伊彥陽將她攬進懷裡,慎重其事地問:「你愛我嗎?」
樊素驀然脹紅了小臉。
「我愛你,素兒。」他平靜但真切地說。
「我也愛你,可是……」
「沒有可是。」他低回著,臉面紫緊貼著樊索的耳鬢。「答應我,給我機會,讓我彌補以前虧欠你的……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