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黃容
「對付猥瑣形穢之人,當然用粗鄙之言,講白一點,你這就叫做自取其辱。」樊素忽地轉頭衝著六王爺問:「王爺您說是不是?」
「呃……」六王爺笑得色迷迷的,「也……也不無道理。」
「六王爺……」耿仲遠提出嚴正抗議。
「別吵,偶爾被指責兩句有啥關係,何況是這麼個大美人,她肯損你,是你的榮幸。」六王爺是標準的見色忘友之徒。
耿仲遠憋了一肚子鳥氣無處發洩,乾脆集中火力對準伊彥陽。
「喂,伊老頭,畫呢?拿出來呀!」擺出一副看好戲的嘴臉,等著伊彥陽發窘。
「在這兒!」
「給我吧。」六王爺大張魔掌,復向樊素的纖手。
好險她閃得快,一個迴旋已避到伊彥陽身畔。
「給你,我先退下了。」
「慢。」伊彥陽握住她的手肘,悄聲問;「你不認得那位『張公子』?」他在試探她。
「我又不是乞丐,怎會認識『髒公子』他好可惡,有機會幫我揍他兩拳。」不露聲色地搶回手肘,她還是不習慣和他靠得太近,尤其是他冷郁灼灼的眸光,總是令她無端地感到心慌意亂。
「我一個人打不過他,需你幫我。」陰陰一笑,伊彥陽將手環向她的小蠻腰,故意讓耿仲遠知道他們有多親密。
「你——」她氣得不知如何是好。早知道就不出來替他解圍了,色魔。「別這樣!」
「偏要!」伊彥陽左手摟著她,右手將二幅長軸名畫擲往大廳正中——
那卷軸猶如長了眼,自動自發,不偏不倚正巧掛往原先的二幅字畫之上。
「這是假的!」耿仲遠一見到畫紙完整無缺,立刻一口咬定此乃廢品。
「你怎麼知道?」六王爺湊到圖畫前面,仔細辨別落款,覺得應該錯不了。
「我……」耿仲遠霎時找不到借口,只能瞎扯。「因為……都近百年了,這畫怎麼還能保持得如此新穎?可見一定有問題?」說完,猛向六王爺眨眼睛,要他附和他的說法。
「呃……對對對,我也覺得這個落款和緘印,不太像吳道子的真跡?」
真是狐狗成黨。
伊彥陽和樊素互望一眼,不知該拿這兩個無賴怎樣才好。
「被我說中了吧?你一定是把皇上御賜的真品弄壞了、賣了、丟了,害怕吃上欺君之罪,才拿假的出來搪塞!想矇混過關。哼,幸虧老天有眼,六王爺明鑒,沒讓你陰謀得逞。」
「你血口噴人!」伊彥陽火大的往前一個箭步,耿仲遠馬上朝後跌出五、六步。「從先亡故至今,這二幅畫均完好無恙地擺在伊家的書房,未曾有人敢隨意搬動。豈會損毀或遺失。」
「那就是她有問題。」耿仲遠遙指著樊素。「說不准她從中掉了包,所以她也一犯了欺君之罪,應該送官府嚴辦。」將樊索送官府後,他和六王爺便可予取予求,任意妄為了。
「你簡直無的放矢!」她以為伊彥陽已經夠難纏、夠可惡的了,沒想到還有人比他更欠揍。
「錯,我這叫料事如神,只有腦筋像我這麼——」
「白癡!」一陣清徹響亮的聲音,跟著一名身穿月牙長袍的男子一起傳人大廳內。
所有人眼睛皆突然一亮。
這男人昂藏七尺,其形壯碩,和伊彥陽有得拼。然而他面如玉冠,行止蕭灑,比之伊彥陽懾人的陰驚,和飽經滄桑、滿臉糾結的糾髯,更加討喜。
樊素一眼即看出他不是「人」。他和她一樣,是專程來瞎攪和的。
「你是什麼人,敢在六王爺面前胡說八道?」耿仲遠的俊美絕不輸他,可惜他心術不正,喜歡狐假虎威。認真說來,僅能算是個金玉其外、敗類其內的萬人嫌。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吳道孫是也。」他邊說邊大搖大擺走到大廳前方,朝伊彥陽施禮,復對樊素擠眉弄眼,傳遞暗語。
這種輕佻的行為,他做來卻再自然不過了。
「吳道孫?」別耿仲遠沒聽過這號「大人物」,即使伊彥陽也不瞭解他的來意。
「沒錯,就是吳道子的曾曾孫子。說你白癡還不承認,連我的鼎鼎大名都沒聽過,你也配來欣賞我曾曾爺爺的曠世巨作?丟臉!」語畢,掏出一枚玉印,往畫作蓋上,「哈,分毫不差,果然是真品。」接著,咯咯咯笑得東倒西歪。
「憑什麼?你……你怎麼證明你真的是吳道子的曾曾孫子?」耿忡遠被他一鬧,竟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憑這個。」他把六王爺擠到一邊去,掀開袖底,露出一黃色刺龍繡鳳的卷軸。「相信了吧?」
「信,信,信……」天,那可是面如假包換的聖旨呀!六王爺鐵青著臉,死瞪著吳道孫!
「信了還不快走,想要我在皇上面前告你侵擾功臣遺族?」他每恐嚇六王爺一句,就朝樊素眨眼睛,態度暖昧得令人受不了。
「是是是,本王現在就走。」
「不成,六王爺,咱們還沒——」耿仲遠仍企圖做困獸之鬥。
「廢話少說,我叫你走就走!」
他二人來得突兀,走得也讓人煞費思量,因為誰也不知道,吳道孫袖底藏的是什麼玩意兒?
「好啦,危機解除。」吳道孫有夠愛笑,從進門開始就笑個不停!「伊兄,小弟我幫你這麼大的忙,你非但不謝謝我,怎麼還擺臉給我看。」
伊彥陽的臉真的有夠難看,明明冷冽如霜,卻猶夾雜著灼熱的火苗。
他不喜歡吳道孫看樊素的樣子。雖然尚未能確定這股無名火為何而來,但可以篤定的是,他不想和他結交,尤其不可能留他住宿留綃園,甚至吃一頓飯都不可能。
與其欠他人情,倒不如和耿仲遠大打出手,還能消抑鬱心頭的多年之恨。
「多謝吳兄大力相助,留絹園地處偏僻,難以招待貴客,您請回吧。」他冷冷淡淡,將一席客套話說得寒透人心。
再笨的人也聽得出來,這是逐客令。但吳道孫偏不解意,還故做迷糊。
「是很偏僻,連部馬車都雇不到,沒轍啦,只好在府上叨擾幾天了,等——」
「我可以把馬車送給你。」不讓他有任何推托離去的借口。
「可我不會駕車——」
「沒問題,車伕一併奉送。」看他還能賴到幾時?
「沒錢也無法投宿客棧——」
「一百兩夠你住上一整年。」
沒話說了吧?
伊彥陽封死他每一條路,就是不讓他留宿,不讓他有機會接近樊素。
他向來自信滿滿,豪氣干雲,今兒個卻處處顯得小心眼,當真離譜之至。
反常,太反常了。
連周管事和怡柔都覺得他家少爺太過不近情理。
「嘿,你真的很不夠意思啊,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恩人,你居然拒我於千里之外?算了,不跟你計較,我找素姑娘去,她比你要大方親切多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居然一把挽住樊素的手臂,拋給她一抹迷死人的笑容。
樊素也落落大方地與他相視而笑。
「素!」伊彥陽忍住要爆發的情緒。那種難以分辨愛怨嗔懟的倉皇,無情地啃噬他已然千瘡百孔的心。
「別理他。」樊素對他餘恨未消。
氣死活該。
「我帶你四處走走。」她才發動一步,伊彥陽的手已經像鐵鉗一樣,緊箝住她。
「讓怡柔帶他去。」他的命令從來不給人任何轉圈的餘地。
「對。這兒素姑娘沒我熟,我帶你到各處參觀去。」怡柔護主心切,不容分說地拉著吳道孫就往迴廊走。
其他人也識趣地退回工作崗位,把偌大的花店留給他二人解決「私人」問題。
「放開我!」他們之間有道無法跨越的鴻溝,難以冷靜下來好好說幾句話。
截至目前為止,她已經三番四次違反初衷,幹起凡夫俗子亂施恩情的勾當。從今天起,她必須徹底改掉這些「劣根性」。專心想辦法報仇雪恥,然後回長白山上繼續修練。
「你認識他?」他永遠只挑想說的話說,一隻手仍固執地抓住她。
「你管不著。」即使是一名女婢也有交朋友的自由,他無權過問。
「你是我的人,我就管得著。」他霸道的氣焰高漲,視她為禁臠般,急著掌控她的一切。
「我不是,我從來都不是。」氣極,拳腳齊飛,卻徒然換來更緊迫箝制。
他無於其他人的存在嗎?總有躲在暗處偷覷的僕人,或不小心經過的丫鬟吧?他怎敢如此明日張膽的迫貼住她的身軀?
「你是我的人,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第七章
他們已經對峙了半個多時辰了。
戰火從大廳一直蔓延到寢居。
樊素使盡全身的力氣,外加六百年的法力,仍然無法制止他蠻橫的闖入,並且霸著不肯走。
單靠武鬥篤定是殺不了他,唯今之計只能智取,最佳的手段是——下毒。
可,他怎麼肯乖乖的喝下她端給他的飲料或食物?
不知道現在開始勾引他,還來不來得及?
真笨!怎麼繞了一大圈,浪費那麼多時間,才想到這個千百年來屢用不爽的計策。蛇應該比人聰明很多才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