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佟芸
人是愈活愈奸詐,面對不同的人,總能做出各種虛偽的表情。純真的人一旦踏入社會這個大染缸,能有幾人敢拍胸脯保證自己不曾感染一絲惡習?當面對討厭的上司或他人時敢直言以對,而不會露出虛偽假笑的又有幾人呢?
可是鬼就不同了,人死了之後,通常不會掩飾自我,愛怎樣就怎樣,只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除非是惡鬼,而且惡鬼通常是惡形惡狀,一看便知,非常好認;但人可就不同一了,有些人一旦戴上虛偽的面具,誰曉得他肚子裡裝的是什麼壞水。
「我……我可不可以在這裡陪你?」他露出羞澀的笑容,不想離開這唯一可以見到他的人類。
「陪我?你有沒搞錯?」她又不是小孩子,睡覺還需人陪。開什麼玩笑!
「我的意思是說,你睡你的覺,我絕不會吵你。你……你可不可以讓我待在這個屋子內,不要趕我出去?」
「隨便你。」楚翎頭一沾枕頭,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許久之後,他飄向楚翎的床頭,癡傻地望著她天真無邪般的睡臉,乍看之下,她是一個很平凡無奇的女孩,但生氣時,卻有一種特殊的活力深深地吸引他。
細看她的五官,才發覺她是屬於耐看型的,兩道細細的柳葉眉、秀氣的俏鼻、一對又圓又大的雙眸、兩片紅潤可愛的唇瓣,再加上清脆悅耳的聲音,讓他不自覺地想與她親近;但最令他著迷的是她像瀑布般黑黑亮亮及腰的長髮,好幾次他差點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撫弄它。
她實在是一個很奇特的女孩,一般人遇到「他」這種人,不是都會尖叫或嚇到嗎?為何她會一點反應也沒有,甚至容許他跟她回家?難道她不怕嗎?
暫且不想她怕不怕,為何對他這般好,她肯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生靈尋找身體,就足可見她的特別了,不過,就算找著了身體,也不見得能回到身體裡面。
但是,找不到最好,那麼,他不就可以陪在她身旁了。他坐在床邊高興的想著,一點也不在乎他以前是什麼人,以後又會變得如何,最重要的是現在,不是嗎?
他近乎著迷的望著她的睡臉,手終於忍不住的輕撫著她的秀髮,且解開她睡前紮好的辮子,將臉深深地埋在她的髮絲中。
第二章
近午時分的陽光異常酷熱,透過厚重的窗簾投射在楚翎的臉上,她睜開眼睛,揉揉乾澀的大眼、伸伸懶腰,準備下床;才掀開被單,便發覺他蜷曲著身體縮在她身邊睡著。
俊美的臉龐此刻全然放鬆,嘴角微噙著笑意,似乎好夢正甜,但他的人卻若隱若現,令楚翎忍不住伸手輕觸他的臉頰。他似乎正在消失中!
這下糟了!楚翎在心中暗驚,不知道他在這世界遊蕩了多久,再不回到身體裡面,恐將魂飛魄散,就算他的守護神能力再強也是有限,尤其靈魂離體愈久,就愈不容易回到身體裡面,希望沒有超過一年,要不然可得費一番手腳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他的肉體。
可惜他忘了自己的姓名,又不知自己離體多久,這可真是麻煩。楚翎無奈地凝視著他,不希望他就此消失。
他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為什麼靈魂會離開他的身體呢?
一般人除非死亡,或身體遭到重擊才有可能離體,但死亡後便是俗稱的鬼,那麼,他該是身體遭受重擊了,可是……就算靈魂離體,一般也會很快再回到身體裡面,而他……難道跟他失去記憶有關?
可能他失去記憶又愛亂跑,然後等他想回到身體裡面時,卻找不到身體,也找不到家。看來,是他的守護神失職了。不然,憑他可以撐那麼久而不會消失,就可知他的守護神能力有多強了,只是,不知道他現在還可以再撐多久?
若是他回不去身體裡面,不只靈魂會就此消失,恐怕他的身體也會變成植物人,永遠躺在床上當個活死人。希望不會發生此事,要是他一覺醒來,什麼都記起來了那該多好,省得為了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而需多費一番功夫。
她甩甩頭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靜處理,要是一個疏忽,可能就會斷送了一條生命。不管她對人類有多麼不滿,也不能見死不救,況且,幫助人是一件好事,她不能因為自己的偏見,而使一個人永遠變成植物人;再說,這世界上也不乏好人,怎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而且,這男人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壞人,怎可放他自生自滅呢?
下了床梳洗一番後,楚翎覺得清醒多了。自己到廚房做了早午餐,隨便吃吃便解決了兩頓飯,一個人住就是這麼簡單。
奶奶在兩年前去世,現在這個家只剩她一個人,父母又不敢與她同住,看到她就像看到鬼怪似的,避她猶恐不及,怎可能與她住在一起呢!
小時候她常常會恨老天,為什麼給了她這種能力?她的父母拿怪異的眼光看她,小朋友怕她,每個人將她當成怪
物;而她只不過是可以看見一些靈魂而已,這有什麼可怕的?她又不害人,也不殺人,為什麼從小就得忍受這種差別待遇?
她不懂,她是媽媽懷胎十個月才生下來的親生女兒,為什麼媽媽會以懷恨的眼光看著她?昨天是媽媽的生日,她逛了一天的百貨公司,好不容易才選了一樣生日禮物送她,但為什麼她看也不看地便丟在一旁?完全不理會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送給她,且始終不理不睬。為什麼她就不肯對她笑上一笑?她是她親生的呀!難道就為了這該死的能力嗎?這麼多年來,就盼媽媽跟爸爸能接她回家,她哭過多少回、怨過多少次,媽媽知道嗎?她不想要這種能力,也不希望有,這心思她難道體會不到嗎?
不管怎樣,媽媽恨她始終是一項事實,爸爸也同樣對她冷冷淡淡的,不像小時候一般疼她、愛她,還跟媽媽一樣叫小弟離她遠一點。她是人,不是怪物,為什麼這般待她?自己的父母都不容於她,何況是外人呢?她好怨、好恨呀!她只想跟別人一樣擁有正常的家、正常的生活,難道也不行嗎?
長久以來,父母將她丟給奶奶,而奶奶並不介意她的「特殊」能力,照樣對她愛護有加;而如今,她只能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住在老家,獨自一個人舔舔受傷的心。
雖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每當夜闌人靜,午夜夢醒時,想到自己的身世,她仍不免因父母的自私而怨恨不平,因而潸潸淚下。爸爸啊!媽媽啊!生我而不育我,養我而不愛我,沒有父母的愛,空有這些錦衣、美食又有何用?
她甩甩頭,收起自憐自愛的心情,人總得活下去,何況,目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哪還有時間可憐自己,畢竟這世上比她還不幸的人大有所在。
她走進房間仍看見他抱被酣睡。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可見這人一定是樂天派的,因為一般人知道臼己的身體有被埋掉或火化的可能,就會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而這人居然只在她提了一下的時候稍微緊張了些,之後居然像沒事般,真令人佩服萬分。雖然是她說現在才來緊張有何用,但也不至於可以像他那樣放心吧?
「喂,起來了。」她推了推他,沒想到他翻個身又繼續睡。
「喂!你到底起不起來?」楚翎踹了他一腳,他卻不痛不癢的將頭埋進被子裡,繼續作他的春秋大夢。
「想睡你就睡好了.最好睡死你。我替你擔什麼心?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她氣憤地穿好外出衣服,丟下他,一個人出門去。
中午的淡水河邊異常熱鬧,不只淡大的學生,連同附近
遠方的渡輪正要唐航,雖然是中午時刻,熾熱的陽光卻擋不住一波波的遊客。今天才星期六就已經這麼熱鬧,到了傍晚時分,整個淡水河邊都是一對對的情侶。
眺望對面的觀音山,有些白雲停佇在山頂上,與前面的河水相互輝映,其中還夾雜著幾葉小舟,形成一幅絕美的圖畫,遠處偶爾傳來快樂的笑聲,使得眼前的景色更令人心曠神怡。
楚翎只要有些許不愉快,便會漫步前來此,將自己想成是其中的一份子,投身於這片大自然中,縱使有再多的煩惱或憂傷,也會隨風而逝。
深深吸口氣,她自嘲的笑笑,怎麼現在還有閒情逸致為自己可憐悲哀?家裡有個人正面臨生死問題,雖然他悠哉悠哉地,但既然讓她遇上了,總不能讓他就此魂飛魄散吧!總得想個法子救救他才是。
想到這,楚翎連忙回家,免得那傢伙醒來又到處閒蕩沒了蹤影,到時害了他一條人命,自己也會終生不好過。
他也曾經想過,不管如何,總得知道自己姓啥名誰,可惜沒人見得到他,除了鬼,或其他靈魂,但「他們」可不屑與他溝通。看見他總一副鄙視的態度,真是氣死他了,大家都是同類,有什麼好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