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於媜
許久之後,他才像是鼓起了勇氣,緩緩起身走入病房。
才一踏進病房,他的目光遽然被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孱弱身影給瞪著住,再也無法移開,幾乎忘了他所擔心的孩子。
她看起來好——纖弱!
原本紅潤的粉頰蒼白似雪,躺在病床上的她,看起來是那樣嬌小脆弱,荏弱得幾乎不堪一擊。
面色僵冷的冷珣,狀似不經心的將手插入口袋裡,然而惟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安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
"母體跟孩子都同樣面臨危險,如果情況緊急不得已,您必須決定要保住兩者其中哪一個。"醫師的話,終於提醒冷珣孩子的存在。他的目光緩緩移向她在被單下隆起的肚子。
是的!他的繼承人,一個用來平反他在冷家背負私生子名義近三十年的屈辱,一個用來向冷恕證明,他才是勝利者,冷家的一切,終究得由他主宰的有力籌碼。
若他選擇留下孩子,那她呢?是否就這樣安靜的沉沉睡去不再醒來?
"我知道這是個殘忍的決定,但是由於母體失血過多,再加上受到嚴重撞擊,所以情況比一般的流?還要複雜許多。"醫生的語氣裡有著無奈與歎息。
冷珣立在窗邊,渾身僵硬而緊繃,好半晌才終於吐出一句話。
"讓我想一想!"他逃避似的轉身急步走出病房。
一步出病房,辜獨逸然的身影就立在廊邊,用一雙沉靜的眼眸看著地。
"怎?辦?孩子很可能有危險?"第一次,他有種茫然的感覺。
"她呢?"辜獨的聲音依舊淡漠得激不起一絲波濤。
聞言,冷珣茫然的緩緩?起眸。他不敢去想,就怕自己一旦想起同樣面臨危險的她,會心軟得違背自己當初的誓言。
"我顧不了她!"冷珣強迫自己狠下心。
"還是一句老話,一切都由你自己決定,但——"頓了下,辜獨勾起一抹透徹的淡笑。"別違背自己的心。"
他的心?他以?自己早就失去這樣東西了,但這一刻他卻可以清楚感受到它在發冷、發痛。
他不允許自己心軟,不容許任何障礙擋在他前面,即使得犧牲全世界,他也不在乎。
尤其是冷恕的女人,已經在幾個月前生下了孩子,卻出乎意料的與當初檢查結果明顯不同,是名女嬰。
這幾乎就是確定了冷家的繼承權將由他獲得,如今就等孩子落地確定性別。
眼看著繼承權幾乎到手,他不能功虧一簣——絕不能!
一絲矛盾掙扎的情緒,緩緩自他黑眸抽離,直到他眸裡只剩一片無邊的冷沈。
他一言不發的轉身回到病房,用一雙冷沉得毫無情緒的眸子,筆直望進醫師的眼底,以清晰而冷漠的聲音宣佈道:
"我決定——保住孩子!"
聞言,在場的主治醫師跟幾名護土,紛紛錯愕得瞠大眼。
生平第一次,冷珣唾棄起自己的冷血!
依唐盼愛的情況,醫院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一等母體情況不對,就立刻施行剖腹手術取出胎兒。
但令所有醫護人員意外的是,兩天後,唐盼愛竟奇?似的甦醒了,而醫師原本不看好的胎兒,也像是傳承了冷珣強韌不屈的生命力,穩穩的攀附在她的肚子裡。
"病人情況已經穩定,胎兒的情況也很好,幾天後應該就可以出院了。"
醫師的宣佈,讓已經幾天幾夜,不曾好合過眼的冷珣,終於放下一顆高懸的心。
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這個兩全其美的結果,讓他鬆了一口氣。
而幾乎從鬼門關前轉一圈回來的唐盼愛,對冷珣的態度竟是出奇的淡漠,除非必要,她絕不開口說話。
他不在乎她,他只在乎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否安好冷這?告訴自己。
幾天後,唐盼愛回家了,讓好不容易保住孩子的她,想像不到的是,這卻是她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了怕唐盼愛再出意外,冷珣的母親周明月知情後,堅持親自來看顧她,以免冷家的繼承權白白的從眼前飛走。
自從周明月來了之後,唐盼愛才知道,所謂度日如年的日子有多難過。
她是一個看得出貴婦人氣息的女人!
她已經五十歲,卻因?保養得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了些,風韻猶存的相貌,隱約能看得出年輕時的美麗模樣,但那分美麗,卻全被眼神中那股陰沈與銳利給破壞殆盡。
每當周明月用那雙銳利的眼看她,總是讓她渾身發毛。
最可怕的是,周明月?了徹底控制她,不讓她出任何一點意外,竟禁止她離開房間,她甚至連下床的自由也沒有,若想上洗手間,還得向周明月報備才行。
她活得沒有一絲尊嚴,像是一隻被拴在廊柱邊的狗,生活範圍只有咫尺之遙的奢侈。
當冷珣第一次看到,母親如此冷血的對待唐盼愛,確實也愣住了。
原來母親不但將房間落了鎖,還在門上加裝了一道小玻璃窗,只?了能隨時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媽,你這是做什??"他蹙眉看著被鎖在房間裡的唐盼愛。
"誰叫她成天亂跑,我只好鎖住她免得出了事,屬於咱們的一切就完了!"周明月一雙精明的利眼掃向唐盼愛。
冷珣看著躺在床上,一臉了無生氣,眼中卻寫滿祈求、看著他的唐盼愛半晌,
最後一言不發的掉頭上樓。
他得記住!他們之間只存在交易,感情這種東西是不該存在的。
他竟然無視於周明月對她的殘忍對待?唐盼愛一顆發冷的心,沉得更深了。
肚子裡已經八個月的孩子,似乎感受她的心痛,劇烈的在她肚子裡踢了起來。
她痛得頓時刷白了臉,涔涔的冷汗沿著背脊流下,但她卻硬是咬緊牙關忍住,不願開口求他。
她無助的閉上眼,兩道淚水沿著她的眼角,順著髮鬢無聲的沈進枕間。
這種漫無止境的痛苦,何時才能結束?
她要離開這裡!
唐盼愛再也無法忍受,在這裡沉悶宛如牢籠般的日子,更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成?一個被用來爭奪權勢的工具。
尤其是隨著肚子越來越大,她的情緒也越來越焦躁,深怕隨時得跟肚子裡的孩子分離。
這幾個月來,她想了很多,她以?自己可以替他生下一個子嗣,然後了無牽掛的離去。
但孩子越大,跟她的牽連也越深、越緊,一想到有天她即將離開,這輩子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她的心頭緊揪得渾身都泛疼。
她已經全都想好了,她要回家把爸媽一起帶走,讓冷珣找不到他們,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
那將會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孩子!
是的!她或許出賣了自己,但絕不願再出賣孩子。
她竟然逃走了!
冷珣憤怒而焦急的,將整棟偌大的別墅上上下下全找遍了,那種彷彿被奪走一切的感覺讓他幾乎發狂。
"你怎?會讓她逃走?"他回頭怒視著周明月,聲音緊繃得像斷弦。
"她說她要上個洗手間,誰知道那賤丫頭——"
一對冷厲如劍的眸光立即掃向周明月,她陡然噤聲。
"誰誰知道那丫頭,騙我說有東西掉在廁所,我只好去幫她撿,誰知道我一進去,她就把廁所的門反鎖,乘機逃走。"
他壓抑的倏然背過身去,開始在落地窗前來回走著,沉重的步伐隱含怒氣。
"你快去把那丫頭找回來,那可是關係著咱們快到手的繼承權,想想看,冷氏名下的?業不計其數……"
母親開始鉅細靡遣的,細數那龐大驚人的財?,就一如過去一樣。
從他懂事開始,他就已經知道,母親一心爭的是冷家龐大的?業,而他要的,卻只是討回他遺落在冷家的尊嚴。
不顧正講得眉飛色舞的母親,他不發一語的遽然轉身朝書房而去。
書房裡,已亂了思緒的冷珣撥了通電話。
還沒有開口,電話另一頭的聲音似乎已經預知一切。
"出事了?"
有時候,冷珣不知道有這?個洞悉人心的朋友,是幸抑或不幸,好似再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在淡漠平靜的辜獨面前,他總覺得自己像個沈不住氣的毛頭小子。
但,他真的是個好朋友,幾年來始終在他身邊,給他適時的意見與幫助,雖然他的態度總是那?冷淡,近乎置身事外的冷漠——
冷珣相信這世界上,或許再也找不到這?懂他的人!
"她逃走了!"冷珣語氣沉重。"我該怎?辦?茫茫人海我要怎?找?"他相信唐盼愛不會傻得跑回家讓他找。
"我只有句話要提醒——你欲速則不達!"辜獨淡淡的提醒他。"你太心急、方法也太極端了。""我以?你應該明白,冷氏對我有多重要。"冷珣沉重歎道。
雖然打從一開始,辜獨就警告過他別輕易冒險,但他誓言奪得冷氏、平反自己往日屈辱的決心,又豈是那?輕易被說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