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陶靜文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她總算逃過「十年大限」的詛咒,保住了一條小命。
無論是老天爺大發慈悲放她一條生路,還是冥冥中有股神秘的力量助她化險為夷,總之,她都心存感激。
一個月後,她出院了。
出院那天,她收到一大束香水百合,打開卡片一看,上頭只寫了「祝你早日康復」六個字,因為沒有署名,所以不曉得是誰送的。
只知道是花店工讀生送到護理站,由護士小姐代收,然後再轉送到她手上。而且卡片上並沒有註明花店名稱,就算想透過花店查詢是何許人送花給她,也無從追查。
「會長,出院手續已經辦妥了。」隨行助理站在頭等病房門口報告。
「嗯。請司機把車子開到西側門,注意一下四周安全,不要讓那些八卦記者亂拍照。」東川輝一郎威風凜凜的交代屬下,轉頭望向心愛的小女兒,隨即又笑得一臉燦爛。「來,小寶貝,咱們回家了。」
依人被父親抱在懷裡,一行人踏出病房,站在走道間等待電梯下降。
叮!電梯門打開,一位頭戴棒球帽的少年率先踏出來。
當他們正準備踏進電梯時,護士小姐連忙捧著被遺留在病房的花束追過來。
「會長,這束花你們忘了拿。」
「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不要也罷。」東川浩司瞪著護士小姐手中的鮮花,冷冷的丟下一句,「把它處理掉。」
「不要丟……」依人還來不及說完,電梯門已經關上了。
「唉,好可惜。」護士小姐捧著花束歎息。
「的確很可惜。」
「咦?你不是剛剛送花來的工讀生嗎?」護士小姐抬頭一看,立刻認出對方的身份。「這層樓是管制區,你不可以隨便出入喔!」
「抱歉!」少年刻意將棒球帽簷壓得更低,只露出鼻尖以下的部分。「我下樓的時候,才發現忘了請你簽收據。」
「反正他們沒有收下這束花,既然你來了,還是由你帶回去吧。」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這束花送你。」
「啊?可以嗎?」護士小姐受寵若驚。
「沒關係,買花的客人已經結帳了,況且你是負責照顓那位小妹妹的護士,我相信他也會很樂意把花送你當謝禮。」
「那怎麼好意思呢!其實我只負責醫療看護的部分,至於其他生活細節,都是她的母親和哥哥在照料。」
「哥哥……」少年的嘴唇漾出似笑非笑的線條,看起來有點苦澀,「留著一頭長髮的那位?」
「你怎麼知道?」
「我剛才踏出電梯的時候,正好與他擦身而過。」少年微微一笑,「如果我沒記錯,他應該是東川浩司,東川家最惡名昭彰的東川四少。」
「沒錯,就是他。」護士小姐猛點頭。
「她哥哥……對她好不好?」
「他們對她很好,每天都會來醫院陪她,尤其是老四,幾乎天天報到,有時候還會留下來過夜。我常常看到他寸步不離的守在病床旁邊,事必躬親,體貼入微,非常疼愛他妹妹,我們護理站的年輕小護士最迷他了。」護士小姐收了人家的花,自然有問必答。
「是嗎?」少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輕輕頂高棒球帽簷,點個頭致意,「我該走了,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麼多時間。」
「哪裡,謝謝你送我這束花。」護士小姐回以親切的微笑,目送少年轉身離去。
少年走出醫院,坐進一輛停在角落的黑色休旅車。
「接下來,您還想去哪裡?」司機是一名年輕的外國男性。
「成田機場。」少年摘下棒球帽,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然後呢?」
「先回英國。」
「是。」
第四章
「好無聊……」依人歎口氣,合上書本,決定睡個午覺打發時間。
自從出院之後,已經過了半年。
由於她的身體仍然很虛弱,只好聽從父母的意思辦理休學,乖乖待在家中靜養。
對一個只能躺在床上的病人而言,無聊之餘,睡覺就是最好的消遣。
兄長們還經常笑說,一天二十四小時,她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處於睡眠狀態,成了名副其實的「睡美人」。
童話故事中的睡美人,最後會被王子吻醒,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至於她這個被冠上「睡美人」封號的病患,雖然天天臥病在床,日子過得窮極無聊,可是每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總會有一個人守在她身旁,耐心的等待她醒來。
他不是王子,他是她四哥。坦白說,他不像白馬王子,也沒有那種風度翩翩的氣質,反倒像是騎著黑龍橫行霸道的魔王,天天在外頭為非作歹,唯有回到家中,全心全意照顧她的時候,才會流露出罕見的柔情。
去年,她從重度昏迷清醒時,張開雙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此後半年,幾乎每個夜晚,她總是在他懷中入睡,直到翌日清晨,再從他懷中醒來。
久而久之,她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也漸漸喜歡上在他懷裡安然入睡的感覺。
一想到待會兒醒來,就能看見他守在一旁,依人終於帶著微笑進入夢鄉……
東川浩司推開水湘院的房門,走到床前,坐在床沿,凝望熟睡中的小佳人。
經過半年的調養,他的妹妹清麗如常,柔弱依舊,嬌小纖細的身體仍然弱不禁風,巴掌大的小臉越來越清瘦,吹彈可破的肌膚則是一天比一天蒼白,幾乎比冬雪更白皙,比絲綢更細膩。
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她的臉頰,輕輕扣住她不盈一握的頸項,如此微弱的小生命,只要他單手一掐,就能置她於死地,更何況是索命無數的死神。
若非她命不該絕,他早就失去她了,如今失而復得,自然格外珍惜。
她就像是一尊小巧易碎的水晶娃娃,必須捧在手中小心翼翼的呵護,既不能弄壞,又不容傷害。
但他從來就不是個溫柔有耐性的人,沸騰的慾望與日俱增,貪婪的念頭蠢蠢欲動,他無法忍受如此漫長的等待,再不把目標轉移到其他女性身上,只怕遲早有一天他會因為一時衝動,親手毀了她。
到時候,別說喪盡天良了,再喪心病狂的事他都做得出來。
「依人……」低沉的嗓音喃喃輕喚,親密憐惜的細吻,一點一點飄落在她臉上。
被疼惜對待的人悠然睜開眼,迎上一雙情慾濃烈的視線。
以前,他這種狂亂的眼神祇會讓她害怕,現在,她已經不再那麼畏懼了。
依人轉頭看看時鐘,下午五點,她該起床準備吃飯了。
她坐起來,一頭長髮垂落在床單上,彷彿一道流洩的瀑布,襯著清靈秀麗的容顏,分外的楚楚動人。
光是這樣,也能看得他情生意動。
「想不想出去透透氣?」東川浩司幫她把長髮紮成一束麻花辮。
「可是外面好冷。」現在是冬天,她怕冷。
「那還不簡單。」他先拿出羊毛毯裹住她,再將她擁入懷裡,然後抱著她走向庭園,漫步在黃昏夕陽下。
依人從他胸前抬起頭,靜靜的凝視他。
「四哥……」實在很難想像,像他這樣一個狂野不馴的浪蕩子,居然願意捨棄外面的花花世界,一下課便直接回家,晚上也不外出尋歡作樂,幾乎把生活重心放在她身上,天天守著她、陪伴她,長達半年從不間斷,連父母親都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可是她總覺得他就好像一頭被關在籠子裡的野獸,明明有機會逃出去,卻又為了她而留下,彷彿把他困住的,並不是鐵籠,而是她。
「嗯?」他懶洋洋的應了一聲,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調調。
「其實你……可以不用這個樣子。」她欲言又止。
「什麼樣子?」他狐疑的瞄她一眼。
「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爸爸說,等春天過後,我就能回學校唸書了,所以……你可以恢復自由了。」
「什麼意思?」他聽得一頭霧水,這丫頭今天吃錯藥了嗎?為什麼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意思就是說,你不用再為了照顧我,而改變你原本的生活。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哦——他終於弄懂了!
搞了半天,原來是早熟的小女孩又在鑽牛角尖了。這小妮子什麼都好,就是愛胡思亂想這點要不得,明明只有十歲大,心智卻像個小大人似的,一點都不可愛。
光長腦袋有什麼用,身體長不大他還不是一樣沒搞頭!看看她,又瘦又小,抱起來一點感覺都沒有,隨便抱只流浪狗都比她有肉。
「我的生活從未改變,你不需要自責。」事實上,他的生活依舊放蕩如常,甚至有變本加厲的趨勢,只是她不曉得而已。
「難道你從不覺得厭煩嗎?」他本來就是一匹脫韁野馬,巴不得成天到晚往外跑,絕不放過任何玩樂的機會,如今被她困在家中,受她牽絆,心情難免會受到影響吧。
「你看我的表現像是很煩的樣子嗎?」他沒好氣的橫睨她。「你身體不好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從你進我們家到現在,已經七年了,如果我真的覺得煩,早就把你轟出東川家了。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大不了再收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