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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文 / 亦舒

    方督察斟上咖啡,「已大量應用過成語了,楊師,有甚麼事找我,我可以做甚麼?」

    那楊師說:「我想把你調回謀殺組破一件案。」

    方珍珠揚起一條眉毛。

    「上星期三晚上,周光星議員的女兒在家中遇害,你可知此事?」

    「在報上看到。」

    「案子到今日還沒有頭緒,周氏到局長處投訴,局長昨日召見我,說了幾句,囑我做好些。」

    珍珠輕輕說:「每日都有好幾宗命案,警方均公平努力處理。」

    「局長批准你到我處工作一星期。」

    「我正在做一單幫會仇殺。」

    楊氏微笑,「幫會只好等一等了。」

    珍珠無奈。

    「珍珠,你是我得意門生,我預計你七十二個小時可偵破此案。」

    他把一疊資料放在桌子上,壓力來了。

    「我要回總部,大慶區有一宗離奇少女連環失蹤案需要處理。」

    珍珠送師傅到門口。

    師傅轉過頭來,「找到男朋友沒有?」

    珍珠把他推進電梯內。

    她回到會議室,與同事們部署了偵察方針,同助手王玫說:「由你接棒,好好立功升職,我將調出去辦一件兇殺案。」

    「可是周議員女兒那宗?」

    「咦,你幾時變成鬼靈精?」

    「方督察,帶我過去。」

    「不,這邊需要人。」

    「你更需要我。」王玫不放鬆。

    「七十二小時之內可得破案呢。」

    「難不倒我們。」王玫一句是一句。

    「好,跟我來。」

    她們在辦公室坐下,攤開資料。

    王玫一看怔住,「嘩,這樣凶殘!」

    方珍珠不出聲。

    這是機密資料。

    十九歲少女周子瑜深夜在家遭人謀殺,凶器是一支哥爾夫球棒,兇手用力過度,球棒折斷,他意猶未足,用斷棒插過少女頸項,把她長髮像針穿線般扯過頸項,少女整個頭像一隻摔爛蛋糕,不忍卒睹。

    「誰,誰那樣恨她?」

    方珍珠放下照片,「情殺案。」

    「可是你看資料,警方認為是入物行劫,因有財產損失。」

    「不,這肯定是情殺案,一個人必需要愛得極度強烈才能恨得那麼徹底。」

    「讓我們去找她的男朋友。」

    「這是她遇害前的照片。」

    「啊,是個美少女。」

    照片中的她巧笑倩兮,明眸皓齒,長髮披肩。

    「去打一個電話,我們明晨到周議員家去。」

    王玫一聲是走開。

    方珍珠歎一口氣,又一個美好生命硬生生截斷,每次都叫她感慨萬千。

    她組合了幾處疑點。

    稍後王玫回來,「約了明晨八點。」

    「那麼早?」

    「周議員夫婦要出門,只有那段時間有空。」

    「他們仍住在那大屋裡?」

    「打算搬走,離開傷心地。」

    她倆一直研究案情到深夜。

    「王玫,你看,周子瑜的男友叫柏少彬,警方已經與他談過幾次,他有不在場證據,當晚,他在一間教會做義工髹牆壁,神職人員可作人證。」

    「少女遭入屋兇徒殘殺,屋內沒有人聽見?」

    「據警方記錄,周議員夫婦出外度假,傭人剛巧放假,屋內只得她一個人。」

    「嗯。」

    「凶器,那枝哥爾夫球棒,屬周議員所有,整袋放在門邊,兇手順手抽出一枝應用。」

    「大宅警鐘被關掉,大門無撬鑿痕跡,全屋沒有陌生人指紋與腳印。」

    「難怪破不了案,唯一疑凶有不在場證據。」

    「確是一個熟人所做。」

    王玫偷偷打了一個呵欠。

    「該下班了。」

    第二天一早,她倆齊集了前往周宅。

    周太太親自來開門。

    那哀傷的母親看到兩個大學二年生似的年輕女子,便衣,穿白襯衫卡其褲——經典服裝又來了,頭髮剛洗過未曾吹乾,素臉,還帶三分稚氣。

    她忽然覺得破案無望,不禁傷心流淚。

    方珍珠輕輕說:「周太太,請你予我們信心。」

    周太太只得點點頭,引她們進屋。

    大宅華麗堂皇,並非每個議員都這樣富有,周氏一直是成功商人。

    方督察與助手在屋裡巡視一遍。

    「失去的小型夾萬就在這裡?」

    「是,放在書房書架下格,重一百磅,整座抬走。」

    抬那樣重物,應有足印留下,可是鑒證科一無所獲,可見兇手已清理現場。

    兇手對周宅熟悉得像自己家一樣。

    這時周議員走出來,他大聲怒吼:「兇手一定是柏少彬,除了他還有誰,警方兜兜轉轉幹甚麼?」

    周太太把他拉走。

    方珍珠一直沉思。

    過片刻周太太回來,她告訴方督察:「子瑜已與那柏少彬分手,暑假後子瑜原本將往哈佛升學。」

    連導火線都有了。

    「這柏少彬是個怎樣的人?」

    周太太在極度悲痛下仍然維持優雅,「方督察,背後不說人非,你們去調查好了。」

    方督察點點頭。

    這時,周議員又撲出來叫:「除出柏少彬還有誰?他趁我們外游登堂入室來纏住子瑜,他膽敢向她求婚!他癡心妄想高攀與我周家結成姻親!他打得如意算盤——」

    整張臉通紅的周氏再一次被妻子拉開。

    方督察告辭。

    王玫苦笑,「一無所得。」

    「我們都知道是誰做的,但是沒有證據。」

    「去探訪柏少彬。」

    柏少彬在大學裡是著名摔角手,孔武有力,方督察找到他時,他正與同學在運動場角力,英俊的他身上肌肉賁起,可以瞭解他為何吸引小女生。

    體育老師代他抱不平:「這已經是警方第四次找他問話,我不明你們何以釘牢柏少彬不放,他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是否家貧便是原罪?」

    方督察問:「他家清貧?」

    老師答:「是又怎樣?他住在廉租屋,父母均是藍領,在工地操作,但他有志氣,考取獎學金,年年名列前茅,警方對他不公平!」

    這時,運動場內的柏少彬戰勝同學,抹著汗走近。

    「警方還有話問我?」

    「請過來這一邊。」

    他這樣說:「子瑜遇害,我與她父母一樣傷心忿怒,盼望警方早日破案。」

    方督察看著他不出聲。

    「我愛子瑜,我們已私下訂婚,一等子瑜屆廿一歲就會結婚。」

    「周議員反對這件事。」

    「周議員看不起我,但是日久見人心,他會明白我是一個上進的人,我真心愛子瑜,他會接受我。」

    「現在,一切已成過去。」

    他別轉面孔,流下淚來。

    「上星期三晚上即本月十三號十至十二時,你在甚麼地方?」

    他抬起頭來,「我在明信堂做義工。」

    「這麼晚?」

    「我已與警方說過,我幫教會髹漆,一定要等公眾散去才可以進行,我自九時做到天亮,未曾離開,你可以問彼得神父。」

    方督察點點頭。

    她忽然問:「周子瑜可是一個嬌縱女?」

    柏少彬答:「女孩子多數希望男友遷就。」

    「聽說,她將往哈佛讀書?」

    「結了婚也可以讀書。」

    「結婚,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結不成婚,你會不會一廂情願?」

    柏少彬低下頭,「現在,子瑜已經不在,也許你說得對。」

    方督察表示問話結束。

    助手王玫說:「一無所得,他有證據。」

    「柏少彬太深沉、太鎮定、太無可疑了。」

    王玫笑出來,「我們怎樣做?」

    「去把他的底掀出來:派夥計與他父母談話、向他同學打聽他為人,我們去找彼得神父。」

    彼得神父已屆中年,衣著樸素,態度謙恭,他真不是警方會懷疑的人物。

    「當晚,柏少彬在這裡髹漆,我進進出出,有時給他一杯咖啡,他未曾離開過,牆上有只大鐘,我清楚看到時間。」

    「整整八九個小時,你未曾走開?」

    「我的宿舍在教會後邊,我只回房休息過一會。」

    「多久?」

    「三十分鐘,我一定是盹著了,醒來後,準備第二天的講辭,看到柏少彬還在工作。」

    「那時幾點?」

    「晚上十一點。」

    鐵一般不在場證據。

    「我們可以參觀你的宿舍嗎?」

    「請過來這邊。」

    小小一房一廳,就在教堂後廂,簡陋得叫人驚奇,有人喚神父,他出去了。

    「如此清苦。」

    「神父守清貧,你看,他沒有私人電腦、電話,舊傢俱由人捐贈,電視機根本是古董,他真可敬。」

    王玫開著電視,「咦」一聲,她又關掉。

    方珍珠四周看了看,「沒有時鐘。」

    王玫驟然抬頭,「神父用外頭的鐘。」

    「那意思是,他根本不能肯定他睡了半個小時抑或一小時,柏少彬可以把鍾撥快撥慢。」

    「從這裡去周宅,來回需時多久?速叫人打探上星期三深夜交通情況。」

    「我們先回派出所再說。」

    同事見了她們立刻迎上來報告:「柏氏夫婦對兒子在外所作所為一無所知,他並非孝子,不大回家,鄰居說他很聰明能幹,但一味往上爬,不大有人情味,他不與老鄰居招呼,也不正眼看他們,十分驕傲。」

    王玫說:「與我們看到的柏少彬大不一樣。」

    「他在大學裡本有個女朋友,那女孩家境不錯,父親是中學校長,可是,他認識周子瑜之後,立即疏遠她,那女孩失意整年,學業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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