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慕寧
「你這死傢伙!」她離開他的身上,走到窗邊,打開一扇窗。風吹動她紫紅色的長髮和雪白的霓裳,這是她在他心中最後的記憶。
她不願在他面前幻化成泡沫,她不允許自己在他心中最後的記憶只是一堆肥皂粉似的泡沫。她要以最美的姿態離開,一如她以最美的姿態出現——雖然重逢時她的姿態並不怎麼優雅,但她總是美麗的。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邊處。
第0章()
從袁禔焉發生車禍宣判腦死,到他奇跡似的復活生還,僅僅隔了三天的時間。
每個人都感到不可思議,袁禔焉此生中竟已經歷了兩次大難不死的奇妙經驗。小寶醫生為袁禔焉做過徹底的檢查後不只嘖嘖稱奇,甚至希望袁禔焉能在醫院停留一段時間,讓他們做醫學討論。但袁禔焉死也不肯答應,他的命是展顏救的,除了展顏,誰也不能要求他做些什麼。
「真是菩薩顯靈,祖宗庇廕!」朱宛忻拜天謝地。
「是我敬愛的上帝耶穌和聖母瑪莉亞不忍將我遺忘。」袁禔焉死而復生,沈薏藍的神經質也不藥而癒,又回復那種迷糊健忘的本性,對上帝也更加崇拜。
「一定是我的友愛感動天帝。想不到我袁招弟才小小十七歲,便做出了如此的豐功偉業!善哉!善哉!」招弟覺得自己已經升天成仙女,不會散花,只會打籃球的那種。
「大概是我穿紅衣裳緣故。」唐娃娃也自鳴得意。
「哼!那天不知道是誰在跟那個小寶醫生討論葬儀社。」招弟毫不客氣地吐唐娃娃的槽。
「猴死囝仔!」唐娃娃笑罵著,接著想起,「禔焉人呢?」袁家四姝談論了半天,才發現主角並不在現場。
袁家四姝後來才在小花園找到滿臉專注的袁禔焉。他蹲在地上,雙手沾滿了泥土,旁邊是一堆種花的工具;聽見有來人,他連頭也不抬一下,只是悉心地照料著手中已枯萎的花草。
「禔焉,你已經在小花園待了好幾天了,但那株花已經死了,你就……」唐娃娃心疼極了。
「沒有!展顏沒有死!」他抬起頭來驚慌地喊叫,把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唐娃娃為了怕刺激到袁禔焉,連忙改口澄清,「不不不!NO、NO、NO!我是說『花』,你懂嗎?ㄏㄨㄚ花。」她煞費耐心地解釋。
「不可能!展顏不可能就這樣死去,她死了誰陪我做運動?」他像個孩子似的跌坐在泥土上,控訴著展顏對他的不公平。
除了唐娃娃,沒有人聽得懂袁禔焉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展顏那麼棒,又長得那麼美,怎麼可能會死?十七歲是不能死的啦,你瞧咱們家的招弟不就是活得健康快樂又幸福美滿?」唐娃娃最擅於天花亂墜地哄騙小孩子。「你沒聽人家偉人說什麼紅顏薄命……啊!不對,是天妒美人……也不對,是禍害遺千年……對啦!展顏這麼愛搗蛋,肯定是個禍害,不會早死的啦!」唐娃娃阿莎力地揮揮手,說服袁禔焉相信她的狗屁言論。
大小老婆和招弟都為唐娃娃捏了把冷汗。唐娃娃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功力已經到達出神入化的地步,普通人還只有望塵莫及的份!
但唐娃娃講得這麼認真,袁禔焉好像連她話的逗號都沒聽進去。
「我每天澆水、灑肥料,為什麼它還是死了?」他悲傷地喃喃自語。這句話聽來更像是「為什麼我這麼愛展顏,她還是死了?」。
「既然死了,就丟了吧!」難不成留著泡花茶?
「不行!」他把枯萎的花抱在懷中,「它一定會再復活!一定會的!」
袁禔焉那種堅定的模樣,倒教每個人看了都難過,也才明白,不管如何,展顏對袁禔焉而言都是最重要的。
「我那天不該對展顏說出那麼殘忍的話。」沈薏藍深深自責。
「她是如此的善良可愛美麗活潑。」朱宛忻也懷念起那個美麗慧黠的小東西。
「她不在我每期六合彩都摃龜。」這是一個忘年之交的好姐妹該說的話嗎?為什麼唐娃娃老是搞不清楚?
招弟看了禔焉一眼,少年不識愁滋味地學大人歎了一口氣,「哥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
在哪裡?誰會知道,誰又看得到呢?她已經化成泡沫了呀!
***
袁禔焉站在袁氏企業大樓的董事長辦公室裡,環視著應該是屬於他的一切。
上百名的員工早就離開了這座曾經在商業界佔有一席之地的袁氏企業,全都轉往朱日榮那邊,整棟大樓只剩下一具軀殼,和他這位尚未來得及繼承龐大家業的袁氏總裁。
面對這座空蕩寂靜的城堡,他突然覺得空虛無依;而這種感覺,和失去展顏相同。
朱日榮以偷天換日的手法將所有的資產和股份移到他自己名下,現在他正打算帶著這筆龐大可觀的財產遠渡國外。
「袁家什麼都沒了。」該說這句話的人是他,他卻被背後悄然出現的朱雪羔剝奪了他的台詞。朱雪羔也真狠,整座袁氏企業都已經被他們父女搶走了,現在她竟連受害人唯一的台詞也要搶。
「拜你和你父親所賜。」他冷冷地回她。
「我們等一下就要搭飛機離開了,帶著屬於你們袁家的一切。」她刻意提醒他,但他似乎一點怒氣也沒有。
「你擁有了錢財又如何?你從來就不懂什麼是情,你沒有感情地過日子,你不覺得你的人生很乏味嗎?」他對於她的遭遇十分同情。
「你愛展顏又如何?你們還是分開了。」她不以為然地回他。
「但我愛她,她永遠都活在我心裡。她用自己的性命來換我的性命,在無形中,我們已經結為一體,這種感動與擁有,我想你永遠無法體會。」
「何必呢?在我看來,那是最愚蠢的話。」朱日榮隨後冷冷的譏諷。他走過來,「雪羔,你先去機場,爸爸還有事,明天才會到。」
朱雪羔似乎有點猶豫。
朱日榮又說:「雪羔,聽話!」
朱雪羔終究還是聽父親的話離開了,走到外面時她回頭看了袁禔焉一眼,剎那間,袁禔焉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天真霸氣,與展顏有六分神似的小雪羔,只是當時已惘然。
「你還有什麼事?」袁禔焉認為奸人得到了財產,都會想趕快遠走高飛,而不是留下來與受害人大眼瞪小眼。
「這棟大樓明天就要被拆除了,我想留下來看這精彩難得的畫面,讓我覺得不枉此生。」
「你……」袁禔焉的怒氣直線上升,朱日榮竟想連袁氏最後的財產也毀去。「你太過分了!」
朱日榮笑著,一般人很難看出他笑容裡隱含的毒刺,但袁禔焉知道,因為他曾被這種毒刺扎得傷痕纍纍。
「你知道將來這棟新大樓的主人是誰嗎?是你的混帳校長陳來福!」朱日榮用風水輪流轉的眼光看他。
「你這十惡不赦的人渣,你會得到報應的。」袁禔焉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是嗎?如果真有報應,那你就詛咒我明天搭飛機時墜機身亡如何?哈哈哈……」朱日榮毫不在意地詛咒著自己,哈哈大笑。
「那你就等死吧!」袁禔焉恨恨地迸出一句,轉身離去。
「傻小子,如果一句話就能教我死,那我不就白活了這四十五年?」
***
「好消息!好消息!」唐娃娃扯著她那高八度的嗓門大聲尖叫。
「是不是那個店員終於肯把那一套紅色比基尼泳裝賣給你了?」袁禔焉一進門就瞧見袁家四姝那副樂樣,現下還會出現什麼好消息?他實在不忍心將袁氏企業即將被拆除的事告訴她們。
「拷!說到這個我就一肚子火!」唐娃娃一想到那她哈得要死的鮮紅色性感比基尼她就又忘了正題。「那家店說什麼那是高檔貨,不肯賣給我這個老太婆,說會太可恥,對不起設計者,哇咧……」
「警方今天打電話來了。」沈薏藍摀住唐娃娃的櫻桃小口搶著發言。
「說與你對撞的人已經度過危險期,稍稍清醒。」朱宛忻接了下去,這兩人都命大,車爛成這樣還能活命,太不可思議了。
「他供稱是朱日榮花了一大筆錢買通他與你對撞,取你性命。」唐娃娃搶著爆出重點。
「現在總算有證據把朱日榮交由法律制裁。」真令人歡欣!
十四年前的那次墜機,只知道是有人放置炸彈並引爆,但並不知道兇手是誰。而袁禔焉在十四年後才恢復那段遺失的記憶,但因沒有任何證據而不能將朱日榮起訴,只得讓他繼續逍遙法外。
雖然兇手已經承認是朱日榮雇錢要他取袁禔焉的性命,又能如何?朱日榮明日就要搭飛機離開台灣了呀!
更何況,朱日榮在得知兇手未死後,並沒有派人追殺滅口,這表示朱日榮有絕對的把握,根本就不怕警方會找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