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金萱
小梅,你到底在哪裡?
「人人要結後生緣,儂只今生結目前。一十二時不離別,郎行郎坐總隨肩。」
耳邊突然傳來深情幾許的呢喃讓莫讎天倏地轉身,然而身後卻什麼都沒有。
他木然的回復之前望海的姿勢,海風輕拂,海水輕蕩,偶爾傳來幾聲海鳥的叫聲都感動不了他,他面無表情的臉孔僵硬得有如石雕,完美卻冷硬,然而冷漠的外表下的每個細胞卻都在聲嘶力竭的叫喊著,小梅,你在哪裡?你知道我愛你嗎?你知道我多想親口求你原諒我,多想親口告訴你我愛你,可是你在哪裡?你究竟在哪裡?
站在他身旁不遠處有對母女,母親與他相同的凝望碧海藍天,被她牽在手上的小女兒則無聊的東望望西看看,一派天真無邪的姿態,然而好動的她卻突然靜止了一會兒,隨即拉了拉母親的手,仰起天真的臉孔以童稚的聲音對母親說:「媽媽,那個叔叔在哭耶!
年輕的母親順著女兒所指的方向,她看見了一個非常好看的男人,黝黑英挺,之所以會覺得黝黑大概是因為他東方人黃皮膚的關係,面無表情的臉上有著漂亮的五官,可惜就是冷硬了些,有些過長的黑髮在風中飛揚,雖然有些凌亂卻更添增了無懈可擊的狂亂魅力,高碩魁梧的身段則可以讓女人看了臉紅心跳,然而這樣一個男人的臉上卻有著兩條與海平面爭光的淚痕,閃閃發光。
「媽媽,那個叔叔在哭耶!」小女孩以為母親沒聽到,以童稚的聲音大聲的再說了一次。
年輕的母親被女兒肆無忌憚的叫聲嚇了一跳,然後突然彎下身忙不迭的抱起女兒快步離去,沒有男人喜歡在流淚時被人看到的,她知道。
哭?誰在哭,是誰哭了?
莫讎天一點也不明瞭小女孩說的人是他,然而一滴滴晶瑩的淚水靜靜悄悄的由他眼角緩緩滑落,在海風吹拂下為一向冰冷的面容帶來一絲前所未有的涼意,他沒有哭,只是落淚而已。
莫讎天臉上的淚滴滴落入海中,隨起浮的浪花散落大海中,天若有情知道靈犀的方向,那麼帶著他的淚到邾梅的身邊,替他告訴她——我愛你。
海風輕拂,浪潮輕歎,迴盪在莫讎天耳邊的是邾梅那一句句——我愛你,阿天。
海風輕拂,浪潮輕歎,在一望無際的海上飄散的是邾梅深情的呢喃——人人要結後生緣,儂只今生結目前。一十二時不離別,郎行郎坐總隨肩。
「喝酒?真是難得,原來你也會喝酒呀!」「玄武」踏進門檻,開口就是揶揄的笑聲。他明亮的雙眼卻有如海水般深邃,愛笑的臉龐炫目迷人,性感的豐唇吐出來的話語卻是令人吐血的揶揄。
「青龍」也懶得理他,一杯杯黃酒下肚的感覺非常壞,他卻煩躁得不得不喝,所謂一醉解千愁呀!
「還在為小梅不肯到醫院做眼角膜移植而鬱抑?你這個人也真是固執,就去把那個『冷面』殺手找過來不就得了,非得在這兒藉酒消愁自尋煩惱?」他坐在「青龍」身邊難得說了幾句有些建設性的人話,但末了卻還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冷嘲熱諷一句,「孰不知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青龍」一向習慣把「玄武」的話當成耳邊風,所以他恍若未聞的繼續喝酒。
「喂,我跟你說話你有沒有聽到呀?」「玄武」一向不喜歡自說自話,沒有觀眾掌聲的笑話不是笑話,而是廢話,而他一向不說廢話的。
「你的聲音大得連在隔壁睡午覺的人都被震醒了,我又不是耳聾又怎麼聽不到?」「青龍」瞟了他一眼淡淡的說。
「有聽到為什麼屁也不吭一聲?害我以為我是在對牛彈琴哩!」他調侃的說。
「我現在沒心情和你鬥嘴,你可不可以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喝個酒。」他一點也不欣賞「玄武」揶揄性的幽默。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吃飽撐著沒事做呀?跟你鬥嘴?我不如對牛彈琴來得有趣。」「玄武」說得齜牙咧嘴,一副他腦筋又沒秀逗的表情。
「青龍」不耐煩的看他一眼,臉上憂鬱的表情更深了一層,幾乎有些咆哮的對他說:「你既然喜歡對牛彈琴就去呀,又沒人阻止你。」
「奇怪了,以前溫文儒雅的『青龍』跑到哪去了?」他挑眉笑道,「該不會因為離開那群『青龍親衛隊』你才露出本性?唉,男性本『色』是沒錯,那也用不著改變自己去討好女人嘛!你看看我,雖然我沒你溫文儒雅引女人入勝的氣質,而且嘴巴又比刀子利,還不是有一堆不怕死的女人猛跟在我屁股後頭,你就別再費心裝模作樣了,一個弄不好,說不定吃力不討好的把那群親衛隊嚇跑了,那……」
「你是有完沒完?」「青龍」實在受不了他了,用力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轉身與他怒目相向。
「當然沒完。」「玄武」對他露齒一笑,根本不把他臉上的威脅性放在心上,然而臉上戲謔的表情卻已收斂不少,「說實在的,你到底在執著什麼?既然只有莫讎天能讓小梅乖乖進醫院動手術,你把他找來不就得了?你在煩什麼?」
「在那個混蛋這樣傷害小梅之後,你想我會把小梅再交到他手中嗎?」他暴戾的說。
自從昨天知道莫讎天真的沒死後,「青龍」的心就開始了斷不了的掙扎,原本以為莫讎天已經死了,那麼他只要每天軟硬兼施的勸導誘惑,遲早有一天小梅會忘了那個混蛋,然後心甘情願的乖乖進醫院動手術,結果那個該死的混蛋真的沒死,合該應驗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的話,害他現在心煩氣躁得不知如何做是好,真是該死!
上回在台灣時,他好心的避開讓他們兩個有情人相聚,結果造成了什麼結果?莫讎天無情的負了小梅就罷了,竟然還害得她被綁架一個多月,還忍受一個多月非人哉的折磨,最後弄得七分不像人,三分不像鬼時又為他挨了一槍,難道這一切都是小梅咎由自取嗎?
沒讓大海淹死莫讎天就算了,他怎能再度將小梅交到那種沒心沒肺、沒血沒淚的人手上?如果再有個不幸的話……那麼自己下回見到小梅時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冷冰冰的屍首嗎?他怎麼能讓小梅掉入那種萬劫不復的境地去,怎麼能?然而固執、倔強如小梅,自己真的有勸動她的一天嗎?
「不交到他手中行嗎?你不要再掙扎了,依小梅和你如出一轍的牛脾氣,你用膝蓋想也知道這是惟一能讓小梅進手術室的方法了。」「玄武」勸導不忘損人,「如果你真那麼替小梅打抱不平,恨不得殺了他的話,那麼也簡單呀,等小梅推進手術室後再動手不就得了,反正以你的能力要殺個人簡直是易如反掌嘛!你那個真空的鐮風刀可以殺人於無形,令人防不勝防,比滿清十大酷刑還可怕……」
「我的心情已經夠糟了,你最好廢話少說,少惹我。」「青龍」出聲警告。
「嘿,我是言者心之聲,句句肺腑之言,哪裡來的廢話呀?」「玄武」佯裝忿忿不平之態對他叫道。
「青龍」瞪他一眼,端起酒杯就口,一仰而盡。
「其實那個『冷面』莫讎天人並不壞……」「玄武」歎了一口氣說道。
「不壞?把小梅害到這個樣子你還說他不壞?!」「青龍」立即狂暴地丟下酒杯,一把揪起他的領子,冷酷無情的迸出聲,「你再為他說一句好話試試看!」
「我沒說好話,只說實話而已。」「玄武」嘻皮笑臉的將他的手從自己的領口上卸了下來,然後不知死活地繼續說:「人說知花知葉難知根,知人知面難知心,你這個人呀是什麼都不知,人家明明兩情相悅好好的,你幹什麼硬要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你為什麼就不能靜觀其變,硬要多管閒事呢?」
「你讓我怎麼靜觀其變?你要小梅再被那個該死的人傷得傷痕纍纍才甘心嗎?」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固執呀?」「玄武」瞪了他半晌後,有如鬥敗的公雞般呼了一口氣,「算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就等著看小梅發現你多管閒事,在她和『冷面』之間從中作梗時,你要怎麼跟她解釋。」
「禿子不要罵和尚,脫了帽子一個樣,你這個幫兇的下場不會比我好到哪裡去的。」他反嘲一句。
「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現在就去告訴小梅這一切……」
「你敢!」
「為什麼不敢?既然你遲遲下不了決心,那乾脆讓小梅自己作決定好了,至於我們倆的後果,」他停頓了一下,然後以一種認命的口氣歎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蒺藜得刺……」他的聲音被砰然關上的房門打斷,回頭一看來時路,早被大門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