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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文 / 夏羽音

    「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你放心。」天野真嗣給了他最堅定的承諾。

    「走吧。」天野真嗣和黑澤憲一同聲催促。

    「再見……哥哥……」淚眼揮手的由依和天野真嗣一起消失在暗夜之中。

    這聲再見,對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

    黑澤剛在宴會會場來回踱步著,心裡正奇怪為何由依仍未出現。

    來的人只有黑澤憲一——

    「她走了。」黑澤憲一平靜地說。

    「什麼?!」前所未有的怒氣在黑澤剛臉上湧現,他立即回首向身邊下屬吩咐幾句。

    「已經追不到了。」

    「憲一,又是你搞的鬼?!」

    「爸爸,我問你,為什麼你那麼執意要讓由依當繼承人?」完全不考慮其他,只是一味地認定由依,這一點讓黑澤憲一覺得不解,黑澤剛一向只認同能力的。

    「我答應過她母親,要好好照顧她一輩子。」是對情分淡薄的妻子的愧疚,讓他守著這個諾言的嗎?黑澤剛在回答這個問題時也不禁感到迷惑了。

    「你的方法用錯了,而且錯得徹底。不要只用理智去思考,要用你的心去為她著想。爸爸你強了一輩子,卻仍不懂連平凡人都渴望的愛,你這一生又有何價值?」黑澤憲一一口氣講完他二十幾年來最想說的話後,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陷入沉思的黑澤剛。

    愛?什麼是愛?那種沒用的東西為什麼會讓他的女兒一再視龐大的財勢為無物,又使他的兒子如此憎恨他?

    ☆☆☆

    東京成田機場

    由依穿著來不及換下的禮服,披著黑澤憲一的大衣依偎在天野真嗣身旁。

    候機室裡的冷氣強的連玻璃窗都起了一片霧氣,天野真嗣替由依拉攏身上的大衣,環抱著她怕她虛弱的身體會遭到一絲冷意侵襲。

    現在他在她身旁,由依感到無比的安心。

    由依已經記不清楚這是他們第幾次踏上夜晚的旅程,她只在乎身旁陪著的是他。重新擁有她的愛,她的生命才有了繼續生存下去的意義。

    從十一年前相遇的那天起,他都在她身邊守護。她知道,以後還會一直繼續下去。

    電子鐘一秒一秒地閃爍著,久候的登機時間終於到了。

    「我們走吧。」天野真嗣對由依伸出了手。

    「嗯!」由依微笑點頭,緊握住只屬於她的溫暖。

    她希望就如此牽著手,永遠不再分離……

    第十章

    三年後美國紐約

    在近郊的高級住宅區中,有一幢庭院種滿深紫色薰衣草的別墅。這一戶住的是東方人,暖暖的陽光透過敞開的落地窗曬進經過挑高設計的屋子裡,薰衣草的獨特芳香也充滿整個室內。

    在太陽能夠照進的光亮書房內,一個約兩歲大的男孩安靜地坐在地毯上認真畫著畫。

    男孩有著十分清秀漂亮的容貌,黑色晶亮的大眼專在地盯著畫紙,像小黑扇般濃密長卷的睫毛一上一下動著。

    一旁的書桌前,坐著的是二十歲左右的清麗少女,和男孩極為相似的面容埋首在書堆中寫著大學教授所要求的期中論文報告。

    「媽媽,畫好了!」男孩的小手輕輕拉著少女的衣角,現寶似地朝母親揮舞他的得意傑作。

    「哇!小楓好厲害,給媽媽看看。」年輕的少女抱起兒子,走到客廳的沙發坐下。

    這名少女就是三年前再度離家的黑澤由依,到了美國後不久,便結了婚定居在此處,翌年生下了兒子天野楓。

    由依欣賞著兒子畫的全家福,心裡十分欣慰。她那很有藝術天分的兒子,將來一定能成為傑出的藝術家,不過應該會是像畢卡索之類的印象派畫家吧。

    這孩子倒是把他自己畫得圓圓地,挺可愛的;卻把父親的狹長雙眼和直挺鼻樑畫成有著邪惡眼神的小木偶,修長的手腳畫成四爪章魚怪;母親則成了銅鈴大眼、血盆大口的恐怖魔女。

    由依笑著收起了畫,抱著兒子開始每日的日語教學。她的丈夫天野真嗣,現在是一家全球知名的名牌頭號設計師的副手,也是最被看好的接班人。

    「媽媽,我想去公園玩。」童稚的聲音央求著。

    「可以啊,我們順便去等爸爸下班吧。」

    由依牽著兒子的小手散步至住家附近的公園,遍佈綠茵的公園裡已經聚集了好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

    「小楓快來!我們一起來玩捉迷藏。」孩子們一見到天野楓便開心的招呼著。

    「媽媽,我過去了喔!」天野楓仰著小臉望著母親。

    「小心點,別走太遠。」由依鬆開握住的小手,讓兒子跑去加入玩伴們的行列,自己則坐到一旁的樹下。

    公園另一端的長椅上,坐著一名中年的日本男子。男子頭上的帽子帽緣低壓,一言不發地注視著這一群嬉鬧的孩童。在這個全為白人居住的高級社區裡,孩群中一個黑髮黑眼的小男孩特別引人注目。男孩年紀雖小,卻十分聰明伶利,許多比他大的孩子都肯聽他的話。

    這個男人就是黑澤剛,屢經多方探訪後得知女兒在美國落腳定居,便風塵僕僕地趕來。這些年來他想了很多,卻還是不明白兒子所謂的「愛」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他想,或許在這個地方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天野楓玩捉迷藏躲著躲著就鑽進了黑澤剛面前的草叢中,躲了一陣子見沒人能找到他,覺得悶又爬了出來。一站起來,看見眼前坐著的黑澤剛,天野楓圓圓的晶亮大眼轉了幾圈,對和他一樣有著黑髮黑眼的男人感到好奇。從小在美國長大的天野楓,看到和父母一樣長著一副東方面孔的人就覺得特別親切。

    「叔叔。」清脆的童音有禮貌地甜甜喊著。

    「爺爺。」黑澤剛更正他的稱呼。看清男孩的相貌後,他已知道這個十分漂亮的小男孩和他的關係。

    「爺爺。」天野楓乖巧地重複了一次。「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啊?」

    「找一個人。」面對如此可愛的孩子,平日冷酷自持的黑澤剛不自覺放柔臉上的線條。兒子和女兒年幼時正值他青年時期,那時他全心全力投入家族企業的經營中,無暇顧及家庭。因此,孩童的臉對他來說是陌生的。

    「你叫什麼名字?」

    「天野楓。爸爸媽媽都叫我小楓。」天野楓開心地介紹自己。「媽媽說我出生的時候是整條街上的楓葉紅的最美麗的時候,所以爸爸替我取名字叫作楓。」他年紀雖小,說起話來卻十分清晰流暢,是個十分聰明的孩子。

    「小楓,你在哪裡?」發現兒子消失了好一會兒的由依四處尋著。

    「媽媽,我在這裡,」天野楓揮舞小手奔進母親懷中。

    「怎麼跑到這裡了呢?」由依拍拍兒子,拂去他一身的草屑。

    「我在和爺爺說話呢。」天野楓靠在母親身上,聞著他最喜愛的薰衣草香氣,撒嬌的神態和方才說話有條有理的樣子大相逕庭。

    「爺爺?」由依看向一旁在長椅上坐著的人。那人頭上的帽子遮住了幾乎全部的面容,雖然身影今她感到熟悉,神似她生命中最懼怕的人,卻沒有他那一身逼人的壓迫氣息。是的,儘管對父親的記憶並不熟悉,但父親一身嚴肅、冷峻的領導氣息,卻是她童年對父親的惟一回憶。

    「你好。」離開日本三年,突然在他鄉看到同用日語的人,令由依感到異常親切。她並沒有認出眼前的人是她這世上血緣最親,也最為畏懼的人,三年來安定平靜的生活,使她漸漸對週遭事物失了戒心。

    黑澤剛注視已成為人妻的女兒和她手上抱著的小男孩,乍聽由依已結婚生子時的勃然怒氣,在此刻完全燃不起來。

    在由依離開後,黑澤剛竟開始惦記起這個總是流離在外的女兒。二十年的生命中,五年跟著母親待在台灣,十年的時間在各地流浪,只有五年的時間是在黑澤家中度過的。照憲一的說法,在黑澤家度過的這五年,卻是由依一生中最黑暗最不快樂的時光。

    自從黑澤剛看過那張由依穿制服所照的相片後,那張燦爛明亮的美麗笑顏一直在他心頭縈繞不去。他突然發現,女兒的笑容竟是這般迷人使人心情開朗,然而他卻從來沒見過她對他笑。

    「這孩子很聰明漂亮。」黑澤剛壓低了聲音。見由依沒認出他,他亦不點破。

    「謝謝。」原先還有些拘束的由依因這句話而笑逐顏開,聽到有人讚美她的兒子,比讚美她自己還開心。

    這個甜美鮮妍的笑容,讓黑澤剛在一瞬間看呆了,在他身邊的人無一不被名利薰染,模糊了真心,至今他所見的笑容中,真心的成分總少的可憐。因為感受不到真心,所以他也變得不相信真心。

    「你還這麼年輕,為何要離鄉背井到異國生活?」

    由依略一遲疑,坐到長椅上開始緩緩說著:

    「我的家人不認同我的感情,所以我和丈夫只好來到美國。」離開的原因只有一個,她生存的意義只有他,她只為他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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