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岳盈
「僅是這樣嗎?」他回以瞭解的微笑,眼中有著一抹調侃。「不是為了避開陳??那樣的尤物即使是聖人也會動心,何況你這個在室男。」
「你說什麼?」大佑惱羞成怒的板起臉。「我才不像你思想齷齪呢!我連她一根手指頭都不屑主動碰!」
「這麼說,如果她來將就你,你就不會拒絕?」單鐸戲謔的挑起一道眉,嘲弄的目光彷彿能看穿他內心最脆弱的部分,臉上漾開的渦紋有說不出的可惡。「你還是在室男,沒錯吧?只要陳?跟你上過床,我看不管事情有多匪夷所思,她都會瞧出不對勁來,我在床上可是很野的喔!」
對他話裡的曖昧暗示,大佑又氣又羞。那張屬於單鐸大概有十多年不曾為這種事漲紅過的俊臉,這時候像被烙鐵燒紅。他惡狠狠的瞪視他。
「你放心!我絕不會碰她!」
「我倒沒什麼放不放心的。」單鐸的態度吊兒郎當,「陳?並不是我的附屬品,只要她高興,可以跟任何男人上床。你要是有本事,儘管試看看,我不會介意。」
「你——」一股熱氣上湧,讓大佑一時說不出話來,隨即一抹警覺從眼中升起,他的目光犀利如冰刃。「你這麼說是想對怡孜做什麼嗎?」
「我想對她做什麼?」單鐸乾澀的喉頭像是被什麼掐住,眼裡盛著滿滿的不可思議。然而,急促的心跳有如鼓聲,一下又一下的敲擊他耳深處的聽骨,在耳內轟隆作響,震懾了他的靈魂。
她甜美的唇,青澀的吻,以及單純的反應和悸動,像透明如醇蜜的陽光照亮他陰暗的靈魂,令他為之精神一振,重新燃起對生命的熱情。
不想染指她是謊言,當四唇多情的相接時,他感受到的愉悅不只是肉體上的,同時也是心靈上的。他渴望進一步確認這份感覺的意義,即使覺得這個念頭荒謬,甚至不道德……不道德?他惘然了。沉淪於黑暗的世界裡,早忘了這字眼所代表的意思,為何此時竟會生出濃濃的罪惡感?
他眼裡的每一絲變化,全落進大佑眼底,看出他對怡孜動了邪念,聳動的眉毛下隱隱竄動著一股憤怒,即使預約了下半生所有自制力,那股夾著嫉妒的狂怒還是衝破緊澀的喉頭,化為明顯的行動。
「你休想!」
隨著這聲大喝,那雙不知道淬煉過多少次死亡經驗的有力手掌掐上對方的喉嚨。
第五章
單鐸感到喘不過氣來。
真奇怪,這明明不是他的身體,為什麼他天殺的這麼有感覺?
在求生的意志下,他勉強舉起沒受傷的手阻止這種殘暴的行為,趁對方手掌略鬆時,從疼痛的喉頭擠出聲音。
「你是想掐死我,還是掐死自己?!」
大佑全身一震,腦中轟然作響,遽然放開手,眼中流露出自我厭惡和恐懼。
天哪!他差點就做了蠢事!
在單鐸的咳嗽聲中,他惡狠狠的撂下警告,「你要是敢碰她,我絕不饒你!」
單鐸表情複雜地看他一眼,眸光裡充滿容忍。
「碰她是你的身體,可不是我的,你氣什麼?」
「反正就是不可以!」他可不管是誰的身體,總之不行。
單鐸心裡好氣又好笑,這傢伙的醋勁未免太大了。
「就算我不碰她,將來也會有人碰她,除非你想自己碰她。不過,那碰她的就會是我的身體了。」
大佑緊握著拳頭,他該死的說對了。
「何況你的警告未必對我有用,這具身體是你的,我就不信你捨得殘害自己的身軀。」
他又說對了。大佑陰沉的眼瞪得快凸出來。
「我知道你很憤怒,但是你得搞清楚,造成我們目前這種困境的人並不是我。當然,我也沒怪你的意思。畢竟,如果當時你沒有衝過來,搞不好我就一命嗚呼,連在這裡受你氣的機會都沒有。」
見他不發一語,只是將一張青銅般的臉繃得更緊,單鐸無奈的接著道:「我只是在做李大佑會做的事。難道你要我披著李大佑的皮去做單鐸的事嗎?」』
大佑聞言呼吸一窒,深沉的絕望在胸口湧動,俊臉蒙上死灰的慘白。
「沒有法子交換回來嗎?」
「再一道被閃電擊中?」單鐸擺出嫌惡的表情。「一來,即使我們願意冒著生命危險,是否有用還不知道。二來,我挺喜歡你這具身體,想再多用些日子。」
「你別胡來喔!」想到他對怡孜心懷不軌,大佑急得滿頭大汗。
「你別把事情想歪,我還沒這種閒情逸致,把時間浪費在把馬子這方面。」他逸出輕蔑的冷笑,似在嘲弄他貧乏的想像力。
「我才沒想歪呢!」大佑氣呼呼的掩飾自己的小心眼。「我是擔心你會利用我的身份為非作歹,畢竟你這幾年做的可不是正經事!」
一抹恍然飛進他眼裡,單鐸牽了牽嘴角,冷哼道:「原來你早就盯上我。怪不得你那位小女朋友會說在你公寓裡看到我的檔案,虧你還編得出為我相親這種借口。」
「我沒編,是怡孜自己想的。我是警察,打擊犯罪是我的職責。不管你偽裝得多好,都無法否認你是國際軍火私梟鯨幫的大將這項事實。」
「你想抓我?」他眼中的鄙夷轉為玩味,「這可有趣了。現在官兵和強盜的身份顛倒,看你要怎麼抓我。」
大佑抿緊嘴巴,一語不發。
單鐸可以想像出他此刻的心情必然是嘔得可以了,有如暴風雨前鴿灰慘暗的天色,搞不好還會有幾道刺目的電光閃動。
「你沒必要把我當成敵人,我對你並沒有惡意。」他平靜地說。「倒是對我而言,你才是具威協性的那個。我納悶你那晚為何會出現在墓園。我是臨時起意,你怎麼知道我會去探望父親和弟弟的墓地?莫非有人告訴你?」
他的問題將大佑帶回當時的情境,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他苦澀的揚起嘴角。
「沒有人告訴我。說出來你或許不相信,你我之間存在著某種難解的心電感應,雖然之前未有機會和你面對面,但從你回到台灣後,我或多或少感應到你的思緒行進的方向。在這種情況下,我感應到你會去墓地,才冒著大雷雨隨時會傾盆而下,守在那裡等。沒想到在你即將抵達時,一股危險逼近,我不假思索的衝過去想警告你,結果……」
後來的事,單鐸當然明白。大佑在替他挨了一槍後,閃電正好擊中兩人,陰錯陽差下,兩道靈魂歸錯了身體。這些都是他的親身體驗,此刻大佑為他挨的那槍,傷口仍隱隱作疼,提醒他這幾天來的經歷再真實不過了。
比起兩人靈魂交換的事,大佑說與他心靈相通的陳述反而容易被接受。
「事到如今,我不相信也不成,我們之間的確是有些古怪。」單鐸盯著他看,思緒越發清楚。「當我看到你出現在墓前的身影時,還以為弟弟單鐃重新活過來,站在那裡等我。在我們靈魂交換時,我更看到另一個自己。我在想,如果你就是另一個我,也就是單鐃……」
「我是單鐃?!」大佑為這個推理錯愕不已,但他很快接受了這個解釋,腦細胞開始往這方向思考。
「嗯,單鐃是我的孿生弟弟,在他過世之前,我們可說是打從娘胎出來後就形影不離。」單鐸邊觀察他的表情,邊道。「單鐃死後,我的心裡一直很空虛,彷彿失去了一半的自己。但當我靠近他的墓地,那份空虛感逐漸被填滿。」
「他是在六歲那年因食物中毒而死的。」腦中冒出夢境中的那一幕,消化系統腐蝕性的翻攪與疼痛,使得大佑渾身畏寒。
「沒錯。當時我們吃了親戚送的香魚片,奶奶到現在仍然為把香魚片給我們吃的事耿耿於心。」
「你活了下來,他卻死了。」
「是的。」單鐸的聲音裡有著悵然若失的遺憾和憂傷。「當時我真的怨恨他為何不肯撐下去,撇下我一個人走,把所有的重擔和悲痛都留給我。他根本忘了我們一起發的誓言,要永遠不分離,長大後要像爸爸一樣當名正義使者。」
經由他的提醒,大佑才記起來。單父是名優秀的檢察官,他的意外死亡曾引起當局的懷疑,但找不到確切的證據可證明是他殺,整件案子最後還是以車禍意外結案。
「單鐃因為死亡而無法守諾,你呢?」他忍不住提出一直盤旋在胸口的疑惑,沉痛的緊接著質問:「你曾是最優秀的警校生呀,是什麼原因讓你離開警校,淪落黑道?」
單鐸沒有回答,目光越過他凝視遠方。
無法解釋的緣由讓大佑彷彿可以看見在他心海洶湧的狂濤巨浪底層下的每一道漩渦與暗流。如今,那些狂濤巨浪,漩渦與暗流也在他心底運轉了。
問題是,那些僅僅是感覺,大佑沒神通到單憑感覺就能理解他心裡在想什麼。他看著他,某種極為暴力、深沉的怨恨在兩人心底沖卷,但那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