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岳盈
也許昨夜只是場誤會。
莫非他誤將她當成琴坊裡的歌女?
也不對啊。
她分明是做男裝打扮,他該曉得她不是琴歌坊裡的歌妓。既然沒誤會,為何會那樣輕薄於她?
回憶起昨晚炙熱的擁吻,他凝視著她的眼光,天香一顆心便像驚惶的小鹿般亂撞了起來。
他到底是誰?
對她有什麼目的?
蹙眉走出掛簾時,見到一名清瘦的老婦站在房間中央的紫檀漆面圓桌前放置香噴噴的膳食,天香頓時飢火中燒,她昨天連晚餐都沒好好吃一頓,難怪會餓了。
她先到床邊的幾架淨手,那男子果然如他承諾的,替她換來一盆溫熱的水。她心裡有些受感動,用毛巾胡亂洗了一把臉,見老婦就要退出房外,連忙攔住她。
「大娘……」天香心急地喊著,希望這位婦人能告訴她這是什麼地方,並且放她離去。
老婦卻腳步不停地往外走,天香一個眼花,人便不見了。她懊惱地坐到桌前,覺得這一切好奇怪。
最後,像是再也受不了那碗看起來很好吃的小米粥的誘惑,天香不客氣地吃了起來。直到碗底朝天,精緻的小菜都下了肚,仍沒有人進來理她。她不由得大著膽子推開房門,溫暖的陽光潑灑了一地,照得開井周圍的花樹分外翠綠。天空藍得耀眼,白雲像棉花糖一樣誘人,風輕柔地軟著,讓人格外神清氣爽起來。
這時侯,啁啾的鳥鳴也來湊熱鬧,映滿眼簾的春光,讓天香想起杜甫的詩句: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春天,是真的來到了江南,此刻的北京城只怕還寒顫地忍耐著殘冬哩,蘇州卻已籠罩在春陽的溫暖下。
第二章
戰雲緊抿著唇,對這項消息大蹙其眉。
「官差們已開始挨家挨「哈薩,你把情況再說清楚一點。」
戰雲沉著地坐在大廳主位,靜待屬下報告。
他本想親手替「夢依」端上洗臉水和早膳,卻因為哈薩神色凝重地趕回,才交代給長年看守「鶼鰈館」的金姥代勞。
鶼鰈館是戰家三十多年前在蘇州置下的產業,戰雄原本想做為迎娶賀心憐的居處,卻因為她過世,荒廢了十多年。直到戰雄的一對忠僕,想在江南落葉生根,戰雄才安排金姥和銀叟留居此處照管。這次戰家遣下大批人馬來江南下聘,都被賀家安排在別業暫住,戰家這處罕為人知的老產業,遂成為戰雲藏身之所。
「少主,屬下聽幾位公差講,昨晚在琴歌坊裡,好像有位什麼親王的被人給刺傷。安國公世子楊亨泰下令封城,務必要找到兇手。聽說,還要順便找一位姑娘……」說到這裡,哈薩眼光一動,詢問地看向主人。
戶的搜。」哈薩繼續道。
「會搜到這裡來嗎?」戰雲揚眉詢問。
「此處接近離金刀山莊,附近多為富賈大戶的居處,不會列為優先。」拿著一管水煙袋在一旁吞雲吐霧的銀叟回答。「官差應該會先搜商業區,這裡會是最後的考量。就算他們搜到這裡也不打緊,捕頭老劉和我是老相識,只會在門口虛晃一下了事。」
「銀伯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戰雲朝老人家拱拱手,隨即轉向哈薩。「哈薩,你這幾天小心點,別讓人起疑了。」
「是。」哈薩恭謹地點頭。「少主要屬下弄的幾套女人衣飾,屬下已敦請姥姥安排。屬下回來時經過高總管率領的迎親隊伍暫居處,正好瞧見總管跟著離金刀山莊的人離開。」
戰雲弓起俊眉。高總管是他父親的得力助手,做事穩健,這次特地被派來安排戰、賀兩家的聯姻大事。
賀家找高總管去,只是為了商討婚事細節,還是因為「夢依」的失蹤?
戰雲想到賀家一旦發現「夢依」失去蹤影,必然鬧個沸沸揚揚。等到他們大張旗鼓地搜索,他再把「夢依」送回去。這段期間,賀家當然免不了擔驚受怕,誰教他們縱容「夢依」出入煙花之地。
可是他把「夢依」收容在此,卻沒有光明正大的解釋。雖說兩人即將成親,到底沒有正式名分。
戰雲不在意地想,他是留定這個小女人了。反正他決意依從父命迎娶她,不管他如何對她,事後都可予以彌補。就讓他先順從母命,折磨「夢依」,希望這麼做,能稍釋母親心頭怨恨。等到兩人成親後,他會在母親面前盡量冷淡「夢依」,兩夫妻關在房裡時,他再好好彌補嬌妻所受的委屈。
這個想法,令他感到一陣興奮。戰雲回憶起一大早在井邊沖洗時,「夢依」突然出現,那像孩子般清澈、無邪的眼眸,在乍見到他半裸的男體時,閃射出驚懼的情緒,然在那抹驚懼裡,又夾雜著女性的欣賞,在羞澀靦腆中,彷彿察覺到他對她的男性渴望。那眼裡的慌亂、迷惘,交織成一首如慕如訴的纏綿小曲,曲中藏有萬種風情,似流風、若回雲,帶著不可言傳的曼妙心語,冉冉散入他心坎。
男性的本能告訴他,「夢依」已然被他吸引。只是單純的少女心境,還不能完全體察到這分情愫。
沒關係!挑情勾引,本來就是他浪子生涯的拿手絕技,他自有法子讓「夢依」明白。
他正沉溺在自己的思緒裡時,一道窈窕的身影從後堂闖進廳裡,見到大廳內的三個人,那張秀美的容顏出現一抹驚訝。
「咦,竟走到這裡來了。」天香喃喃自語。她四處亂走,想找到大門出去,沒想到會走到廳裡來。也好,正好跟那人說清楚。
注視男裝扮相顯得秀美可愛的佳人,戰雲這才想到他並做任何預防措施。該死,他千算萬算,好像沒算到「夢依」會想離開。
「見到你也好。」天香沒注意到他陰沉的臉色,自顧自開懷道。「多謝你的招待,不過本宮要回去了。我失蹤了一夜,麒哥和姐姐、姐夫不知急成什麼樣了。」
眾人對她的話有聽沒有懂,戰雲蹙起濃眉,賀夢依只有一個哥哥,哪來姐姐、姐夫?那個叫麒哥的,又是什麼人物?不知為什麼,「麒哥」這兩個字眼,分外惹他心煩。
天香見沒人答腔,只好聳聳肩道:「算了,門應該是這個方向吧?」她指著大廳正門,「本宮自己走了,你們不用送了。」
說完,她便輕移蓮步,往那方向走去。
一道人影攔在她身前,害天香差點撞個正著。抬眼一看,發現又是那傢伙,她不免心裡有氣。
「喂,別太過分!老是像個鬼一樣撞出來。昨晚的事本宮不跟你計較,就當是一場誤會吧。」
戰雲冷笑,對天香的天真不以為然。
這「賀夢依」還真是單純得過分,被一個陌生男子擄回家,還想全身而退?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走!」他一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往內室走去。
「喂!門在那邊,你走錯方向了!」天香哇哇大叫,無奈人家予理會,只好施展花拳繡腿表示抗議。
結果可想而知,戰雲一個照面便將她制伏,將她挾在身側,繼續前進。
天香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心裡窩囊極了,手腳被人制伏,櫻桃小嘴可沒有。
「你……你竟敢對本宮無禮!我要叫麒哥把你吊起來教訓一頓!要是讓母后、皇兄知道你這樣對本宮,你就犯了大不敬之罪。大不敬之罪,是要滿門抄斬的!你識相的話,就放開……我……哎唷!」
天香說到「我」字時,正是戰雲不耐煩地將她摜到床上的那刻,小屁股跌在柔軟的床褥上,把她那身細皮嫩肉給跌疼了,所以才會喊了「哎唷」。
「你……你這傢伙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天香氣呼呼地抱怨。
戰雲不理會她的埋怨,一張臉冷得沒有溫度。他濃眉緊蹙,眼中射出的寒光直籠罩向天香,害得她以為是不是寒冬又決定回頭撲噬春光了?否則,為什麼會突然冷了起來?
「賀夢依,你別裝蒜了!」他嫌惡地道,對「夢依」的胡言亂語,感到不悅。她非得編出這麼怪誕的話來嚇唬他,進而放走她嗎?
「誰裝蒜了!」天香霍地起身,挺起胸膛,雍容華貴地走到他面前。「聽清楚,我不是賀夢依,我是天香公主!」
但這份擲地有聲的陳述所營造來的端穆氣質,卻被戰雲大膽無禮地直視向她胸前婀娜曲線的邪惡眼光給破壞了。天香狼狽地後退,心裡恨極此人的無狀。
「我真的是天香公主!」她嘟著紅唇,懊惱地退到床邊坐下。
「怎麼不說自己是玉皇大帝的女兒,更具威嚇性?」戰雲懶洋洋地雙臂交橫胸前,嘲諷道。
「你這人怎麼這樣固執?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我是天香公主!」
「是嗎?」戰雲嘿嘿冷笑,眉眼一勾,嘴巴微微掀開,拉出帶著幾分邪氣的笑容,看得天香雞皮疙瘩直起。
「那你倒是說說看……」他蓄意拉長尾音,啤睨向她。「為什麼一個皇家公主會出現在琴歌坊這種煙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