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岳盈
顥天沒答話,只是無所謂地看她一眼,表情冷漠。
跟游雅瓏接過一次吻。她的唇膏味道他不喜歡,三秒鐘便移開了。這樣的交情還是維持小姐、先生的稱呼比較妥當。
游雅瓏見他不理會,暗惱於心。眼光轉向顥天身旁的月眉。
在發現顥天時,她同時看到月眉,當時心裡頗為不豫,但在看清楚月眉稚嫩柔弱的模樣,很快鬆了口氣。
姜顥天所來往的女性,不是社交名媛,便是時髦的都會女子。像他這樣有教養的男人,不可能去惹這種清純可愛的未成年少女。這不是他的作風。
「這個小妹妹好可愛。」她笑吟吟的強調「小」字。儘管臉色和善,卻難掩眉眼間的驕衿。「叫什麼名字啊?」
面對嬌嬈嫵媚的游雅瓏咄咄逼人的眼光,月眉自卑的感到畏縮,眼瞼略略低垂下來,楚楚動人的眸光中帶著無助與彷徨,顥天心疼的忙為她解圍。
「她叫月眉。是我的小妹妹。」
「咦?我只知道你有一個妹妹,在念大學不是嗎?」游雅瓏狐疑的來回看著顥天和月眉,讓他感到不悅。
他有幾個妹妹關她什麼事?但想到游雅瓏那張嘴,長舌起來時會很嚇人。萬一因妒生恨,在社交圈造謠生事,也是件麻煩事。
「月眉是顥雲的乾妹妹。她月考拿到第八名,顥雲要我帶她出來玩。」他勉為其難的解釋。
「真是好哥哥啊。」雅瓏掩嘴輕笑,心裡卻滿是疑問。「那你妹妹顥雲呢?她沒來啊?」
顥天真想找東西堵住她的嘴,他最厭惡碎嘴問個沒完的女人。
「顥雲要期中考。」他不耐煩的道,冷眸瞇起,越過游雅瓏看向隔了三個桌位,朝這裡好奇張望地兩名時髦女子。「你朋友在找你了。」
雅瓏聽出他的暗示,沒再多說什麼,只冷冷瞪了月眉一眼,優雅的轉身離去。
她為什麼那樣看她?那雙冰冷的眼眸裡,像帶著某種強烈的警告和恨意,彷彿在責備她不該坐在顥天身邊,佔據住應屬於她的位置。月眉困擾地皺起小臉,一天來的好心情被破壞了。
她悵然抬起頭望著顥天,感覺到兩人間的和諧氣氛不曉得什麼時候消失了。曾經有過的親密感,被一道看不見的無形鴻溝所阻隔。
游雅瓏的出現,讓她驀然領悟到她和顥天之間的差異。那身名牌服飾,高高在上的眼光,嗆人的香水味,才是該跟少爺有交集的吧。
「月眉,怎麼了?」顥天關心地問。
「沒什麼。」她茫然地搖頭。「那位小姐好漂亮。」
「游雅瓏?」顥天嗤笑。「還可以啦。我倒是好奇她把臉上的調色盤洗乾淨後,會是什麼模樣。」那位小姐臉上有調色盤?月眉聽的糊里糊塗。
「要不要回家了?」他一口飲盡咖啡,冷掉的味道令他蹙眉。
「好。」
「那走吧。」顥天招手服務生過來結賬,推開椅子站起身,厚實修長的手掌伸向月眉。
她怯怯地把小手放進他手裡,在被他握牢的那刻,奇異的感受到安心和幸福,心裡的一絲不確定消失。她抬頭看進他眼裡,溫暖迷人的笑意點亮了那對眼睛,月眉暈眩、愛慕的無法移開眼光。
「回家了!」他牽著她走出餐廳,月眉在眩惑的幸福裡感覺到背後冷冷的注視,寒意貫穿脊骨,讓她害怕的更加偎緊顥天。
這是屬於她的幸福,她一天的幸福。她勇敢地告訴自己,絕不放手。
第六章
顥天對月眉的態度維持友愛,見到月眉時總像個大哥哥般親切。顥雲認為兄長終於恢復本性,不再陰陽怪氣。
可惜他在家的時間不多,有時候一個星期才在家一天。顥雲酸溜溜地說,他忙著應酬美女,連她這個妹妹都冷落了。
聖誕節是顥天生日,姜家為他舉辦了生日宴會,請知名飯店的外燴部到宅服務,柳姨樂的輕鬆一天。
月眉因為隔一天要模擬考,顥雲怕會吵到她,吃完晚飯後,就將她帶到三樓顥天的書房安置。
這不是她第一次到顥天書房,每隔幾天總會來這裡打掃,每次都像個貪心的孩子,沿著原木書櫃、牆壁走一圈,深深呼吸,彷彿可以將屬於顥天的味道吸進身體裡,藉著這樣孩子氣的動作,感覺顥天就在身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習慣在三樓尋找顥天的氣味、蹤跡。為他鋪被整床時,她會無意識地撫摸他的枕頭,聞著他的氣味。整理換洗衣物時也是。
這樣怪異的行為,令月眉深感苦惱。
她很怕被人看見,好在柳姨對她打掃的成果感到滿意,鮮少上來監督,她也就更放任自己為所欲為了。
她每次都告訴白己是最後一次,卻只是更沉溺。像現在,她心神不寧的撫著顥天的書桌,想像著他坐在寬大牛皮椅上的模樣。她為這念頭而羞赧。
該把心思放在要考的科目上,她鄭重告訴自己,然而熱鬧的樂曲聲,隨著冬夜清冷的風兒飄進半開的窗戶。
今天是少爺生日啊。月眉走到窗邊怔怔看向掛滿燈炮、大放光明的花園,花樹間人影綽約,歡騰的喧鬧聲斷斷續續傳過來。真熱鬧啊。
多想跟少爺說聲生日快樂。
她悵然關上窗戶,從帶上來的幾本課本裡,翻出一張寫好的卡片,猶豫地放到桌上。她買不起貴重的禮物,這張卡片是她自己做的,少爺不會嫌棄吧?
這是她的心意,少爺會接受才是。月眉瞪視橫躺在原木書桌上的卡片,心情搖擺不定。
既然做好了,就該送給他。她最後一次下定決心,將卡片推到最遠處,攤開書本默誦課文。
辰光在孤獨讀書的女孩身邊徘徊復徘徊,彷彿是要提醒月眉該休息一下,低沉的男聲從半開的書房門外傳來。
月眉警覺的放下書,躡手躡腳的來到房門口。
「你不用陪我上來。」姜顥天一身白色燕尾服出現在月眉的視線之內,身後跟了個有著一頭如緞長髮、緊身低胸禮服的美麗女子。
「都是我不小心,才會把酒灑到你身上,我當然該負責。」那女人嬌媚的跟上顥天,從身後摟住他。
「怎麼負責?」他邪邪勾起嘴角,魅惑人的眼神彷彿帶著電力般朝身後的美女放射。女子嚶嚀一聲,被他側轉身摟進懷裡,攀住他頸子,奉上香唇。
月眉僵立在書房門口,這一幕場景讓她血液直往腦門沖,又倏地抽離。魂靈飄離身體,她像個沒知覺的木頭人。
以往聽顥雲說起顥天的風流事跡,除了些微的酸楚外,月眉沒有更強烈的感覺。這次親眼目睹,身心像是被重型坦克車壓過,干扁扁。
不曉得過了多久,月眉才感覺到痛。原來她把下唇咬破了,血腥味滲入她苦澀的喉頭。
摧心裂肝的疼同時貫穿她身體,她難受地伸手扶住門穩住身軀,卻製造出咿呀的聲響驚擾了熱吻中的男女。
姜顥天瀰漫情慾的眼光對上她貯滿淚水的眼眸,月眉驚慌地退進書房裡,用力將門關上。
「誰?」顥天懷裡的女子大驚失色。
「沒事。」他冷淡地回答,推開她。「你先下樓,我換好衣服就下去。」
那名女子不情願地離開他,顥天瞪著橫在書房和起居間的那扇門戶暗暗懊惱。
他怎會忘記月眉在這裡溫書的事?顥雲傍晚才跟他說過,他居然忘得一乾二淨!
該死!他竟然這麼糊塗!以往從未在家裡和女人偷過情,第一次就被人撞見,還是最不該看到的月眉!
她眼裡的驚慌和傷痛,讓他心生歉疚,就像是被老婆逮到偷腥的男人,急於想要解釋!
這想法令他感到好笑又驚駭無比。
他怎會這麼想?
不不,只是件小事而已,他不必鑽牛角尖,更別提向月眉解釋什麼。
害怕緊揪住心、冰封在理智層面下不肯承認的情感浮出檯面,顥天逃也似的回到房間。換上乾淨的服裝後,連看一眼書房門的勇氣都沒有,迅速回到宴會現場。
彷彿是要將心裡那含淚的幽怨眼光除去,他刻意放浪形骸,笑的比誰都大聲。但有些事,越是刻意想要忘記,越是記得清楚、刻骨銘心。而越是記得清楚,他就越是想要忘記。
如此往復循環,除了藉酒麻痺神智外,似乎沒有別的法子。那夜,他喝的大醉,醉的連怎麼上床都記不清楚。睡夢中,有一對水靈靈的幽怨眸光默默瞅視他,珠淚自那雙眼眸濺出,編織成一張網,緊緊地罩住他,不管他如何抗拒都不放開,幾乎讓他窒息。
這一年冬天特別寒冷,呼應著月眉的心情。
深夜一人苦讀,積壓心底的最陰暗情緒被寒流刮過,瑟瑟抖顫起來,脆弱的理智表層開始龜裂。
不思量,自難忘。
有些事不管你如何費盡心思遺忘,就是不肯放你干休。月眉的視線變的模糊,滾燙的淚珠被地心引力吸引,脫離眼眶掉落紙面,暈開娟秀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