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莫塵
隨著馬車離山寨愈來愈遠,雙雙的心也愈沉愈深,彷彿掉進一個黑暗的無底洞裡一般,教人絕望。
看著她的心不在焉和一臉的失落,沈瑛還是忍不住道:「如果你告訴我你不想走,我馬上可以讓車子停下來。」
沈瑛的話讓雙雙如道電殛一般,不斷下沉的心也暫時止住了。
她抬起頭望著沈瑛問:「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沈瑛好笑地回她:「你應該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你和大哥裝癡裝傻已經好幾天了,你們究竟要裝到什麼時候?」
「你胡說什麼……」雙雙低下頭,不敢讓她看見因為心事被識破而燃燒起來的臉。心中也懷疑她是否真看出了什麼。
「雖然我沒有過這種經驗,但是你別忘了『旁觀者恆清』的道理。」沈瑛撇著嘴角笑。「你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你喜歡大哥。」
「你……你別胡說。」雙雙輕輕地否認,心跳卻愈來愈快。
「我是胡說嗎?」沈瑛繼續笑著並掀開窗簾看著窗外:「我們走了一里遠了,再走就看不見山寨的影子了……」她意有所指地調侃。
拚命忍著不回頭的雙雙也想從被掀起的一角看去,但是沈瑛卻馬上放了手,教她感到一陣失落。
望著她失望的眼神,沈瑛又若無其事地說:「有些人雖然看起來冷漠無情又不擅於表達,不過這種人通常都是把真感情藏在心裡的大傻瓜,還以為每個人都會猜心術,能瞭解他的內心世界……」
她的話雖然平淡如輕風,卻助燃了雙雙心中的火。
「你說的是誰?」雙雙故意當作不懂。
「你覺得我在說誰?」沈瑛一雙眼含笑地注視著她。
過了一會兒,雙雙才認輸地垂下眼。連沈瑛都看出了她對駱蒼的感情,為什麼就他不知道?莫非他另有意中人?說不定就是……
她忽然問:「你和駱蒼?」
沈瑛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想也不想地便答:「我和他是絕不可能的。」
「為什麼?」雙雙心想,他們倆從小生活在一起,有共同的目標和回憶,會喜歡上對方是很正常的事。
沈瑛瀟灑地往後一靠,雙手枕著頭看著窗外說:「我和他從小就被訓練成做一個沒有感情的人,而這十幾年來,我們的生活裡除了工作上的必要,是不會有多餘的思考和情緒的。」
「怎麼可能?為什麼?」雙雙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有人可以活著沒有情緒、沒有感情?「是你們義父要你們如此的?」
沈瑛點頭。
「為什麼?」雙雙真的不能理解。就算是父親不太喜歡她,但那也是一種感情,怎麼會有人訓練自己的兒女不能有感情?
「不知道。可能義父受過什麼傷害吧,我猜。」沈瑛不在乎的態度,好像早已習慣了這樣子的生活方式。
「那……你和駱蒼怎能忍受這樣子的生活?」雙雙想到總是面無表情的駱蒼,不禁心疼起來。
「小時候,如果我們做不到義父的要求,便沒有飯吃、不能睡覺……我覺得可能是我天生冷血吧,所以我很快便適應這種要求。但是大哥不一樣,他是個軟心腸的人,看到一隻小動物受傷,他也會難過,所以他也是被義父修理得最慘的一個……」
她想起小時候看著義父用鞭子抽打藏不住感情的駱蒼,小小的心裡早已學會掩藏自己的喜怒哀樂。
「長大後,我也曾深思過義父為何要如此做?後來我發現,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裡,如果夠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受情緒左右,那就比較容易看清楚許多事情。」
聽到這裡,雙雙忍不住去想那張冷漠的臉後面藏著的許多不為人知的真實;想到他飄忽的笑容、緊皺的眉頭……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不能表示對她的感情?一定是的!
她明明感覺到兩人相處時那種互相牽繫的心意啊……
然而,就算他也對自己有情,那又怎麼樣呢?她已經答應要嫁給杜慕風了,還能和駱蒼有什麼牽扯?一想到杜慕風,她心裡湧起無限的愧意,因為她的心背叛了他。他是如此地信任她、選擇她做他妻子,而她卻在短短幾天內喜歡上另一個人,她真是太不應該了……
雙雙沉默地讓譴責啃噬著自己的心,也希望能減少對駱蒼的思念。下了山後,她就要徹底忘掉這個人,當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她要做一個忠心的好妻子。
沈瑛的聲音響起:「我們到了。」
果然沒多久,晃動的馬車停了下來。
沈瑛打開門,雙雙隨著下了馬車。
馬車前面是一座老舊的涼亭,應該就是駱蒼講的涼亭。
沈瑛帶頭走入涼亭。
強迫自己忘掉駱蒼之後,雙雙心裡一片空白、眼神呆滯地看著地面,直到遠處傳來馬蹄聲才讓她抬起頭來。
雙雙和沈瑛同時往亭外望去,一片黃土由遠而近滾滾揚起。
近了些,才確定來人僅有一馬一騎,沈瑛狐疑地走出亭外。
沒有想像中的迎親隊伍,雙雙心裡也正在想是不是認錯人了,可能這個人不是伏牛寨的人。
沈瑛可是認得馬上的人,正是伏牛寨兩天前派去襄陽通知杜家的人。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她向雙雙交代一聲後,躍出涼亭,剛好停在那人馬前。
馬上的人見是沈瑛,也翻身下馬。
兩個人正說著話。雙雙離他們有段距離,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倒是沈瑛沉著的一張臉讓她心中浮起不好的感覺。她正心急著想上前去問問到底是什麼事,卻見沈瑛走了回來。
「怎麼了?」
沈瑛迎上她滿眼的疑問,一時之間也不知從何說起。她只是走過雙雙的身邊,匆匆說了句:「事情生變,我們先回伏牛寨去吧!」
「回去?」雙雙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追著往馬車走去的沈瑛問:「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回伏牛山?我們不是在等杜家的人來嗎?怎麼不等了?萬一杜家的人來了怎麼辦?」
聽沈瑛的意思,應該是今天去不成襄陽了。她並沒有太多的失望,只是想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沈瑛看也沒看她一眼,只是悶著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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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杜家的人知道歐陽雙雙在伏牛山附近被抓走的消息後,猜想一定是凶多吉少;就算能活下來,那些生性殘暴的強盜又怎會放過一個年輕嬌美的姑娘?面對著前來賀喜的賓客,只能宣稱新娘臨時得了重病無法如期嫁到杜家來。
現在,雖然是抓走她的人說要把她送回來,誰知道這四天裡發生了什麼事?為了省卻日後的麻煩,於是對伏牛寨派去的人表明不願意接她進門。
沈瑛雖然一向冷情,但是面對著歐陽雙雙的一派純真,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更何況,事情之所以會如此演變,正是因為伏牛寨誤抓了她。
緊跟在後的追問,讓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何要答應駱蒼護送歐陽雙雙下山;也後悔和她說了這麼多話,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好相處的人。走了幾步,腦筋也轉了幾回,想起自己這十幾年來所受的訓練不就是不要被情緒所影響嗎?於是停下腳步轉向雙雙!
「杜家……」
望著雙雙期待的眼神,沈瑛最終還是無法說出實情。
「杜家那邊……有一些狀況,今天不能來接你了,所以我們先回去等消息吧。」
後面兩句話倒是真的。
雙雙呆愣在原地,說不上來此刻自己心裡的感覺是什麼。在下山的路上她才想著要忘掉駱蒼,好好回去做杜慕風的妻子,可是,現在又要回去面對駱蒼——是不是造化弄人?
沈瑛誤以為雙雙的失神是因為去不成襄陽,心裡對她和駱蒼之間的感情也產生了懷疑。
想了很久,她才看著悵然靠在窗邊的雙雙問:「你真的這麼喜歡那個姓杜的?」
聽見沈瑛的問題,雙雙才勉強拉回了視線。
「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小時候我們常玩在一起,他長我八歲,在我的記憶中,他是個很好的人,對我也很好,那時我便常幻想長大後能夠當他的新娘……在我七歲那年,他們全家遷到襄陽,我們便斷了音訊。想不到事隔這麼久,他會找人到我家裡去提親……說實在的,剛開始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因為怎麼也想不到他真的會選上我,雖然我對他的記憶僅止於十年前的印象,根本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但是我還是很開心要嫁的人是他,而不是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原來這就是她和姓杜的婚約由來。
「可是,你有十多年的時間沒見過他,那不是跟不認識差不多?」沈瑛譏笑著。她不太理解為什麼這些年輕小姑娘一講到婚姻,就像瞎了眼一樣的看什麼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