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莫塵
直到看著夕陽沉入地平線，三人才收拾東西打道回府。
為了表示風度，周偉傑堅持要送兩人回家。葉薇薇當然是很高興，曉嵐沒有過這種經驗，為了避免不自在，於是加以婉拒。但她發現周偉傑比她還固執，所以送葉薇薇回到家後，他硬是陪著她走回家。
「你沒有搬家吧？」
低頭看著一旁悶不吭聲的曉嵐，周偉傑的聲音有點不一樣——少了誇張爆笑的語氣，多了一點沉靜穩重。曉嵐微微一愣，以為他玩了一天也累了。
「你真的不必送我，我回家的路上燈火通明，很安全的。」她心裡想說的其實是：我不會因為你送不送我而改變對你的態度。
沒想到周偉傑卻笑著說：
「我不是擔心你的安危，我是怕你去傷害別人。」
接到曉嵐飛快遞來的白眼，他又趕快舉起雙手加了一句：「我是開玩笑的！」
見曉嵐沒有再說話，他轉頭看了看四周又說：
「我好久沒來這裡了，這裡的改變倒是不多。」
他說的沒錯。曉嵐住在一個舊眷村附近，回家的路上是一戶戶圍著紅色磚牆的青瓦平房，隔著比她還高一點的圍牆裡攀出許許多多不安分的花木叢枝。那戶人家種有晚上開花的夜來香、那戶在秋天會飄出濃濃的桂花香味……這些記憶等於是伴著她長大的。
「我還記得有一次和豬皮、小寶在你家附近偷摘別人的蓮霧，結果還沒摘到就被狗追了好幾條巷子。」
摘蓮霧？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她還記得離她家不遠的朱伯伯家是曾種了幾棵蓮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都是那幾棵蓮霧樹惹人垂涎。每一年，蓮霧剛剛開花，便有人開始盯梢，等到一朵朵白色的花變為青青的果子，就會有些耐不住性子的調皮小鬼拿著彈弓、石頭偷襲。那果子明明還是澀的，不知道他們要得來做什麼。當蓮霧轉為一串串誘人的粉紅色澤時，才是這條巷子熱鬧的時刻。許多人，包括大人，都會趁著朱伯伯家沒人時拿著竹棍棒，學孫悟空偷摘蟠桃。
這時候，朱伯伯家的門神——「來富」，便會盡忠職守，出來驅趕這些「盜采者」。可憐的來富，天天總有演不完的官兵追強盜戲碼，每每追得它口吐白沫。因為追到後來有點神經錯亂，也曾發生誤咬鄰居小孩的事，後來朱伯伯便決定砍了那幾棵惹麻煩的樹。
想起這些往事，曉嵐覺得挺好玩。
原來他也曾是那些頑皮鬼中的一員？怎麼她都不知道？
曉嵐不禁好奇的瞪大眼睛。
「原來你也是壞孩子，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周偉傑憶起當年被追得狼狽不堪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
「小學六年級吧！那時候可能是要去找你或只是路過這裡，忘了。」
他最後一句說得很輕，彷彿是種不堪回首的心情。其實他才不是為了那些蓮霧而來，他只是想偷偷來看她而已。
曉嵐體會不到他的心情和回憶，只是想到一個頭上貼著狗皮膏藥的小男生被狗追得滿場跑，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呀!早知道你喜歡聽悲劇，就該多說幾個讓你聽。」
周偉傑臉上有著裝出來的委屈，大有一副只要你開心，我都無所謂的犧牲精神。
曉嵐笑著瞪了他一眼——什麼啊！好像她是那麼難以取悅一般。
這一瞥，看見雙手抱在頭後方的周偉傑，他的態度是如此的輕鬆自然，直視著前方的眼睛發出光芒，臉上帶著一股淡淡的笑容。
曉嵐不得不承認在夕陽映照下，他的側面看起來是吸引人的。
在她的偷偷打量下，周偉傑突然轉頭，曉嵐趕緊把目光移向別處。
「其實我一直對今天的見面又期待又緊張。」安靜的周偉傑突然轉頭看她。
沒想到他會轉頭，曉嵐很糗的扭過頭，不想讓他發現自己在偷瞄他。
「為什麼？」
曉嵐低著頭，隨口發問來掩飾自己的窘態，同時在心裡祈禱他不要發現自己在偷偷瞄他。
可惜還是慢了一點，周偉傑發現了，而她慌亂的神色讓他忍不住笑了。
「隔了那麼多年，沒有想到會再遇見你……。」
他只說了一句就停住了。曉嵐等了一會兒，沒聽見下文，於是轉頭，剛好看見他對著自己微笑。曉嵐一呆，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她好像看到他臉上有一點點的靦腆……。
這種害羞的表情會出現在一個向來臭屁的人的臉上？難怪曉嵐會懷疑自己眼花了。
她也沒想到會遇到他，但為什麼她一點都沒有特別的心情？
「我也沒想到竟然還會遇到小學同學，我那天翻了我們的畢業紀念冊，都不知道我們那些同學現在在哪裡、在做些什麼。」
曉嵐以前還會想：為什麼都沒有人辦同學會？可是就算有人辦，以她的懶惰和自閉的個性，大概也不會去參加。
「我的畢業紀念冊早就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可能被我媽媽拿去包檳榔了吧。」周偉傑笑著說。
「什麼？」曉嵐又是一楞。
「我媽媽是檳榔西施，家裡面只要能撕的紙都逃不過她的魔掌。」
曉嵐楞楞的看著他的臉，分辨不出他的話是真是假。她記得他家好像是開傢俱店的，她媽媽什麼時候改行當檳榔西施了？還有，他怎麼稱自己母親為檳榔西施？怪怪的!
「如果我沒記錯，你家應該就在前面吧？」
他的話打斷了曉嵐的心思，抬眼一看，果然就快到家了。
「好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也早一點回去休息吧。」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曉嵐發現自己的心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輕鬆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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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家門，父母正在客廳裡看電視。看見她，一個說：
「怎麼曬得像只蝦子一樣？」另一個則說：「葉薇薇打了三次電話，叫你快點回電，她還以為你失蹤了。」
「你們看，別人都比你們關心我。」看著父母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機，曉嵐半開玩笑的說。
父親仍是頭也不抬的說：
「你放心，我已經在你身上放了追蹤器，無論你去到哪裡，我們都找得到你的。」
剛放下背包，電話鈴又響了。
「一定又是你的保姆，快去接電話吧。」母親交出抱在懷裡的電話，原來她為了避免走來走去，所以一直把電話抱著。
曉嵐搖頭苦笑，搞不懂自己怎會有這一對寶貝父母。
「喂，請問曉嵐回家了嗎？」果然是葉薇薇。
「這麼好，打來關心我回到家沒。」曉嵐故意逗她。
葉薇薇當然不光是打來看她回家沒。出去玩的一整天她都不時和曉嵐使眼色，那種得意的神情說的是：怎麼樣，他的確不錯吧？
「你覺得他會不會喜歡我？」
和曉嵐不必再拐彎抹角，葉薇薇只希望她用旁觀者的立場給她一點意見，她以為曉嵐一定會支持她的。
可是，曉嵐卻沒有馬上回答。
今天出去玩了一天，周偉傑的表現確實可圈可點；雖然他一直拿她小時候的事情來當話題，有時候又臭屁過頭，但整體而言，他算是及格了——以她的標準來說。
然而，他和薇薇是不是適合的一對？她不敢說，畢竟用一天的時間來評估一個人還是有點冒險，她也不想薇薇受到傷害。
想了一會兒，她才說：
「我覺得你應該再觀察他一段時間，以他的個性和受歡迎程度，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有女朋友了。」
「你還是對他有成見對不對？」
聽出曉嵐的猶豫，薇薇的情緒有點冷卻。
「薇薇……」曉嵐不是有意要潑冷水，但仍要說：「你不要因為一時熱昏頭而做草率的決定。說實在的，如果你真要問我所知道的周偉傑，就今天以前，他給我的印象不是很好。小時候在班上，他幾乎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當然，我也不否認今天的他看起來的確變了很多，不過，也許這只是他刻意做出來討好人的形象，所以……。」
「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可是我也相信自己的直覺。不管你怎麼說，對我來說他就是最棒的。好了，你早點休息吧，拜拜！」
葉薇薇說到後來像是有點不太高興，或許是因為沒有聽到期待中的話。
握著聽筒，曉嵐愣愣的想著：誰會相信居然有人如此喜歡那個臭頭傑？她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覺。
她真的覺得周偉傑是不值得薇薇喜歡的人嗎？
第四章
直到要去露營的前一天，曉嵐還是沒有報名。這次她是鐵了心，不管薇薇怎麼求她，她都不趟這渾水。
「我實在一點都不想去露營，既然周偉傑要去，你又何必一定要我去作伴呢？我求求你放我一馬吧。」說到後來，變成是曉嵐求薇薇放過她。
葉薇薇當然知道周偉傑會去露營，也知道很多女生都是衝著他和學生會長楊正昕而去，她怎麼可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