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茉曦
「霏姊姊,你很勇敢。」宏兒看著還一臉餘悸的梁雨霏。
她捂著自己的臉,不敢相信她真的說出口了,可是這種可以依自己意志行事的滋味真的好舒服。
看著夫君離去的背影,梁雨霏對身旁的宏兒歉然地說道:「宏兒,我去追夫君,你明兒個記得來。」說完,她便踩著小碎步去追著那道頎長的身影。
看得宏兒直搖頭歎道:「女人,唉!」
***
「夫君,等等我!」始終追不上他的梁雨霏,在他身後喊道。
「站住!」關雲雍一回頭,便看見她奔向自己,他心驚地連忙喝住她。隨即大步邁向了她,眉間有著擔憂的火氣。「小心些,你現在是有身孕的人,萬一摔著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怯怯地撫著他發皺的眉頭。
他覆住了她的手,不想解釋他最擔心的其實不是小孩,而是她,他不再多說什麼,只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她望著他一笑,似乎有些瞭然,但又像不懂,而這答案,只有她自己心裡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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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正進入盛夏,梁雨霏的肚子已有些隆起,整個人似乎變得較為慵懶。
關雲雍今日偷了個空,才過午時便已入門。他一進內室,看見的便是她躺在床上的模樣,熱汗濡濕了她的襟口,也佈滿了她的額際。
他脫下外袍,小心翼翼地上床,不想吵醒她。側過身,他尋著了那把放在枕旁的扇子,輕輕地為她扇著,再用自己的衣袖拭去她額上的汗。
真不可思議,從無法忍受自己娶了她,到現在看著她平和安睡的模樣,他竟覺得以前的自己幼稚得令人發噱,他不由得啞然失笑。
她一點一滴地鑽進了他的心,等到他發現自己異樣的情緒時,已來不及阻止了,所以他自鄙自厭了好一陣子。他對她一連串的蝕心打擊,卻沒想到最後痛苦內疚的人竟是自己,所以,當他發現矛盾掙扎的只有他一人時,就有說不出的憤怒,他恨她的柔順大過於她的缺陷,他恨只有自己一人在情愛的火焰裡燃燒。
搖著扇的手未停,關雲雍回神注意是否吵醒了她,看著她恬靜的小臉,他激烈的思緒也淡了下來。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也不想再繼續欺騙自己,他愛她,只差沒說出口,他的舉止早洩漏了,就連爹娘都看得出來。
他要她的愛,不是出於溫順,而是真心真意的回應,此刻,他正努力著。關雲雍搖著扇的手,多添了幾分溫柔的情意。
***
轉眼間,時序過了炎熱的盛夏,來到了清涼的中秋,關府在前院已備妥賞月的應景食物和桌椅。
關老夫人和老爺早坐在梨木椅上,賞著月了。「老爺,你會不會覺得這次回來,咱們家雲雍成熟且長大許多。」
「是啊,連在商場上的一些朋友,見了他都直稱讚雲雍的內斂沉穩,以往的他確實是鋒芒太過了。」關老爺子點頭稱是。
「也許是因為要當爹了,所以心緒上轉變了不少。」關老夫人對這即將到來的孫子,可期待得緊。
「爹,娘,您們在說孩兒什麼?我可聽見了。」和妻子一同前來的關雲雍,遠遠地便聽見爹娘的談論。
「爹,娘,雨霏向您們請安。」雖身懷六甲,梁雨霏的神情卻是神清氣爽。
「坐,快坐。」關老夫人忙道。
關雲雍先讓她落坐後,自己再坐到一旁。
「今日月圓人團圓,雨霏,你可得再為咱們關家多生幾個,才好熱鬧些。」關老夫人由衷的希望,老來含貽弄孫是人生至樂。
「娘,您放心,我們會的。」關雲雍放下酒杯,肯定地笑道。正剝著柚皮的梁雨霏望了他一眼,隨即紅了臉將剝好的柚子遞給他。關雲雍含笑地接過,眼睛仍直盯著她,笑睇不已。
「別看了。」她羞惱地垂下臉龐,用著只有他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好,不看你,我吃柚子。」
花好月圓,盈盈笑語間,站在一旁的銀月忽然低聲對梁雨霏說了些話。
「爹,娘,夫君,我失陪一下。」她站起身,正準備離開。
「怎麼了?」關雲雍挑起眉。
「是宏兒,他來找我。」她照實回答。
「他來幹麼?」他擰起眉,明顯地不歡迎那小鬼的到來。
「雲雍別這樣,雨霏有客人就讓她去吧。」關老夫人勸道。關雲雍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夫君,我去去就來。」梁雨霏歉意地說完後,便跟著銀月走了。
***
「雨霏姊姊。」宏兒遠遠見她走來,先喚了聲。
「怎來了?你爹娘知道你出來了嗎?」她走到他身前。
「我是特地拿這月餅來給您吃的。」宏兒將手中的月餅硬塞到她手上。
梁雨霏驚愕地接過,連一旁的銀月都看不明白怎麼回事。
「這是我娘做的。」他補上一句,慧黠的眼兒看著梁雨霏的反應。
她摸摸他的頭,笑道:「那一定香酥可口極了,謝謝你。」
「我要回去了。」如來時的突然,他突然說道。
「小心點。」
「嗯,記得一定要吃餅。」走前,宏兒仍牢牢囑道。
「會的。」梁雨霏點頭,看著他的身影消失。
「小姐,這小宏兒還真奇怪,大老遠就只為了送塊月餅。」銀月搖搖頭。
「我真羨慕他,能吃到娘親自做的月餅。」以前,她也是年年吃娘做的餅,直到娘離開後,便再也嘗不到那滋味了。
「小姐,您別想太多,趕緊回院子裡安撫姑爺吧。」銀月不讓她再回憶過去的傷痛。
她點點頭,在滿月的光華下,追憶自己曾有的一份親情。梁雨霏低著頭緩步走回了前院,卻已不見他的身影。
「雲雍走向後院了。」關老夫人朝後院比了比。
她點頭,不用銀月的扶持,隻身走向後院。
***
曾經,她為了討好他,而讓自己溫順得近乎委屈求全,她無法改變她的缺陷,所以,她自悲自憐。因為娘的前車之鑒,她覺得放任自己的感情是罪惡的,是不對的,身為人妻不論有多苦,都不可以背棄丈夫離去。可是,漸漸的,她頓悟了一件事,只因她經歷過女人最悲苦的遭遇,那人一定是娘極愛的人,娘才會不顧一切地離去,在她心中的陰霾慢慢地被拂開了,對娘的離去,她釋然了。
十七歲的心境已成長,她不能說自己已全然看透,但至少不讓心受傷,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她愛他,但她還沒有心理準備,她還放不開壓在心底的愛情,但是,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毫無保留地將愛全說出口。
她走上了石徑,扶著樹稍作歇息,但是才剛閉上眼,耳邊便響起他焦急的聲音。
「你怎麼了?」他的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
梁雨霏睜開眼,笑著搖頭。「只是有些累了。」
她到現在才發現,他的睫毛好長,眼睛好亮,她的手撫向自己的肚子,希望肚裡的孩子是個男孩,長得就像他一樣瀟灑英挺。
「你的肚子怎麼了?我抱你回房。」關雲雍焦灼地說道。
「不要,我沒事。」她按住他的手。
「我想去看湖。」她拉著他的手,往湖邊走去。
「慢點。」他輕聲斥道。
梁雨霏偏過頭,朝他甜甜一笑。「別太擔心我,我沒有那麼脆弱。」
「我不是擔心你,我是擔心你——」
「肚裡的孩子。」她幫他把話接下去。
「你!」他面紅耳赤地望著她,彷彿藏在內心的秘密,全被發現了。
這嘴硬的男人,真當她是木頭,完全感受不到他這些日子裡所表現的愛意嗎?他雖不說,她可也明白得很,就是因為他愛著自己,所以才讓她全身充滿了力量,也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自信。「我知道你是為了孩子,我會小心的。」她找了個台階讓他走下。
他們走到了湖邊,在大石頭上坐下,梁雨霏才發現自己手裡還緊緊握著小宏兒給她的餅。她將包著餅的紙張掀開,露出了裡頭的月餅。「夫君。」她將餅通向他。
「我不吃甜食。」他伸出手牢牢地環著她的腰,深怕她滑了下去。
「那我吃了。」她沒忘記小宏兒囑咐她一定得吃。
咬下了第一口餅,口裡熟悉的滋味,那帶著酸梅的味道是娘親的味道啊,她的眼眶不知不覺地紅了起來。天底下娘親的滋味都是一樣的嗎?讓人一嘗,眼眶便先熱了。
「你怎麼哭了?」發現了她的異狀,關雲雍抬起了她的下頷。
清麗的臉龐上,兩道清淚正潺潺而下。「不要哭——」她的淚,會讓他無措得心痛。
「都是你。」她嬌嗔地望著他,淚還是一直淌下。
「我怎麼了?」他溫柔地擦著她的淚水。
「都是因為你不吃餅,我才會傷心得哭了。」她撒嬌地指控著他,唇角一直壓抑著笑。
「我吃,你就不哭了?」他哄著她,不逼問她哭泣的真正原因,她若不想說,他就不問。
「嗯。」她將另一半的餅遞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