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茉曦
「小嫂子,你沒事吧?」戚冠安也下了階,憂慮地望著她。
「我沒事。」她抬起頭,故作堅強地笑道,可怎麼也不敢看向另一雙冷峻的眉眼。
她出醜了,而且這回還在旁人面前,梁雨霏羞愧地垂下頭。「我先走了。」她怕自己再不走,眼淚就要奪眶而出了。
看著她踩著吃力的腳步,孤單地離去,戚冠安的眼也泛起了怒意。「這茶,我是喝不下了,你自個兒慢慢喝。」他一旋身,也轉身離開了。
關雲雍驀地一吼,將石桌上的茶杯全掃下地。「你這下滿意了,使了這麼一招苦肉計,讓所有人都倒向你,梁雨霏,你夠聰明!」他忿然地吼道,可是一想到她臉上消逝的血色,發怒的心,卻是一寸一寸地被啃蝕了起來。
第六章
廂房內,梁雨霏坐在椅上,眼眸望著桌上縐巴巴的紙張,點點的燭光在她臉上跳躍,像是一顆顆的淚。
她食不下嚥,但為了不讓關老爺和夫人擔心,仍是到了飯廳用膳。直到用完膳,她緊繃的心才放鬆了下來,因為他整夜都未出現。
在他心中,她是個沒有名字的女人,而「跛子」這兩個字烙在她的身上,是她一輩子也除不去的印記。
梁雨霏突然自覺可悲,她的溫順換回來的依舊是一個冷漠的丈夫,一個處心積慮想傷害她的丈夫。也許他是想休了她,才會一次又一次地羞辱她,可是她不能離開啊,一離開這裡,爹一定將她想成和娘一樣,她不要當娘那樣的女人,即使一輩子活在苦楚裡,她也要堅守自己的婚姻。說不痛苦是騙人的,捧得高高的心一旦被摔落,仍是碎心的疼痛,一廂情願地相信他的真心,甚至願意成為一棵杏樹,為的是讓美麗的花瓣拂上他的身,她只想溫柔地對待喜歡的人,她只求有人愛自己,給自己一些溫暖,但她始終滅不了他胸中對自己的恨火,那把恨火將她心中的愛情燒成灰燼,斷了所有的奢望。
窗外忽然下起疾雨,擾亂了平靜的黑夜,梁雨霏聽著雨聲打著地上,心頭愈加沉悶。雨聲中,她沒聽見緊閉的門被人踢開,她沒聽見有個人正邁著不穩的步伐走向她。她轉過頭想吹熄燭火,沒想到卻撞見了一雙醉意醺然的眸子。
梁雨霏倒抽口氣,手微撫著急促跳動的胸口。「你……」他怎會來這裡?難道是白日的傷害還不夠,特地趁夜深人靜時再次羞辱她。
「不請我喝杯茶?」他挑著笑,目光輕薄地梭巡她全身。
剛由酒肆回來的關雲雍,一進大門便淋了整身雨,他擰笑地嘲天大吼,連老天爺也站在梁雨霏那邊?!跟著腳步一轉,癲狂的心帶著癲狂的腳步走來了這兒。
「夫君,您的茶。」梁雨霏小心翼翼倒了茶後,便退至一旁。
「過來,我有東西給你。」他笑吟吟地說道,被雨淋濕的臉龐上,那雙眼眸正燃燒著烈焰。梁雨霏不敢違逆他的話,畏顫地走近。
不耐她的溫吞慢步,他一把將她拉進自己懷中,單手霸道地圈住她。
「給你的。」說完,他舉起另一隻手灑了她滿頭的花雨,猶帶著雨滴的紅花有些落在她的發上,有些飄落至腳邊。
他是衝動的,當他看見風雨下飄搖的花朵時,想起了她癡癡望著別人戴花的情景,那次,他故意無視她期盼的目光,旋身離去,以為這樣便能證明自己未對她動心,可今日,藏在心底深處的情愛掙脫被酒醺醉的理智,手毫不猶豫地摘下花,只因為想見到她喜悅羞怯的小臉。
梁雨霏的臉龐沾上了晶瑩的水滴,她迷惘地望著他帶笑的眸,心底蕩漾著悸動的柔波,他為何這般溫柔?她不要溫柔的他,這樣溫柔的傷害是她最無法承受的。
他凝視著她臉上的濕潤。「這是淚水還是雨水?」說完,薄唇便俯了下來,吮乾了她臉上的濕潤。
帶著酒意的氣息拂向了她,梁雨霏彷彿瞬間也醉了,窗外的雨聲暫緩,縷縷的春風吹了進來,兩人的發在風中相接……
他的唇覆上了她的,唇齒間的相濡以沫,那藏著蜜津的小口比醇酒還令他迷醉,芳醇得讓他依戀不去,關雲雍睜開了眼,眼眸半瞇地看著她,他想知道她是否也沉浸在和自己同樣的狂熱裡。
他的眼由熱切轉為失望,沒有,完全沒有,她的臉竟是蒼白的,她的唇竟是微顫的,不是因為羞怯,而是——忍耐。
他狼狽地鬆開她,一向高傲的自尊也在剎那間片片凋落,他彷彿從一場蒙騙裡醒來,徹底瞭解到她從頭到尾的柔順,只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他瞪視著她,未曾如此痛恨她的順從。
梁雨霏緩緩地退至角落,純然的眼神望著他臉龐不斷閃過的複雜情緒,她下意識地撫過被他吮吻而紅腫的唇,不懂他的激狂。
關雲雍看著她畏縮的樣子,黑眸閃過一絲黯然,可隨即又扯了個僵硬的笑。「你不愛我這樣待你?」
他想問的是她愛他嗎?可是他無法開口,他厭惡那種將自己的心赤裸裸地呈現在他人眼前的滋味,那會令他脆弱得不知所措。
「你是我的夫君。」梁雨霏垂下眼,說著身為妻子該有的回答。
「因為我是你的丈夫,所以你認命地接受我,所以你不敢有所違抗是不是?」他氣極地捶向桌面。
「這是做一個妻子該有的本分。」她無法理解他的氣憤竟是來自於她的柔順,做一個妻子順從丈夫本是天經地義的事理。
該說是自作自受嗎?他放的一把火,讓她初生的情苗,燒得只剩下一片荒蕪,讓她謹守為人妻子的分際,對他只剩下令人厭惡的順服,那他這些天因她所受的煎熬到底算是什麼?!
他傷了她,他欺騙了她,那又怎樣?!她還不是用她的順從騙了他,讓他以為她是愛他的……
難道解不開這道結的人只有他?他在火熱的煎熬矛盾裡掙扎思索,而她,只是因為認命,所以才順服地陪著他,這項認知讓他的心彷彿被狠狠踩過般的疼痛。
不,他絕不容許只有自己受苦,他寧可玉碎不為瓦全,他不怒反笑。「那麼,我要你履行一個妻子應盡的本分。」他站起身,踏過地上的花,走向她。
望著他臉上不顧一切的神情,梁雨霏往後退了一步,腳卻不小心踩到裙擺,踉蹌地跌在地上。
「你能不能一天不跌跤!」這絕不是在心疼她,他告訴自己,他是受不了她的笨拙。
梁雨霏咬著還紅腫的唇瓣,淚眼朦朧地望著他,他像個反覆無常的修羅又來折磨她了。
「只要你不休了我,我願意承擔你無盡的憤恨。」她無力地說道,在經過這麼多事,她已無力也無心去回應他的怒氣了。
聽見她的話,關雲雍攫住了她的手臂,另一隻手粗暴地撕了她的衣。「好,我就順了你的意,讓你一輩子留在關家。」
他一把抱起了她,往床鋪走去,眉間像是打翻黑深怒意的染缸,布著一片陰霾。將她丟上了床,他壓上了她的身。「只要我一天是你的丈夫,就有要你的權利。」說完,他惡意地捏住了她一隻渾圓。
梁雨霏受痛地低呼,淚水汩汩地流下,紅花飄身的美麗幻夢已碎,最初對他的情意她早已選擇埋藏,她曾以為自己伸出手便能握住幸福,可殘酷的謊言一被戳破,卻是最傷人的。
「不准哭!」這次沒有憐惜的吮淚,她非關情愛的溫順,讓他煩躁地失了理智,他必須證明她這具身子是他的,她的人包括她的心都是他的,雙手再次撕開她的衣襟,慾望早已淹沒了他……
梁雨霏閉起眼,不想看見那雙令她神傷的眸子,真對他沒感覺嗎?她不想欺騙自己,只是,當這種敞心的感覺換回來的卻是再次的傷害,她只能收回心,告訴自己原諒他,因為她是他的妻子。
他的長指和唇舌在她身上點起了火焰,她不可自抑地微顫,但她的心卻是躺在寒冬的霜雪中,冷得發顫,梁雨霏的淚默默地淌下,在兩人肢體交纏的時刻,兩顆心卻是離在最遠的兩端。
下半夜,雨又漸漸地下了起來,他不說一句地起身著衣,垂著頭的梁雨霏靜靜地躺在床上,雨絲在窗外紛飛,卻干擾不了她,閉上眼的她彷彿沉睡般,可思緒卻是一片紛亂。
知道她沒入睡,關雲雍穿回外袍,掃了她一眼。他強掩內心的一絲愧疚,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表情。「要想不被休掉,你就得任我予取予求,這就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他的話冷硬無比似是再無轉圜,然而他的眼神卻是複雜難測,還夾帶著一股自我厭惡。
走出門,關雲雍迎向深夜的雨,想澆醒自己的迷惑,他想推開她,又想狠狠地抱住她,不想要她,卻又硬不下心休了她,他仰起頭,在漫天的風雨裡,繼續掙扎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