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花燭戀

第3頁 文 / 茉曦

    梁雨霏的自尊被這一句跛子給壓得粉碎,她從雲端轉瞬間跌落到地面上,他的話像尖銳的石子打傷她的心,疼得她臉上的血色盡失。

    「無話可說?!」她的沉默,讓他愈加慍怒,難不成梁家真將他當成一個可以隨意耍弄的傻子,敢將一個跛女嫁給他,關雲雍的黑眸捲起了驚天風暴。

    踢開了房門,關雲雍快步走過外室,一到隱密的內室,便厭惡地將梁雨霏丟進床鋪,隨即掌風一拍關上了房門。

    梁雨霏受疼地撲倒在床鋪上,鳳冠和喜帕從她的頭上掉落,華麗的金簪成了傷人的利器,劃過她手上柔細的肌膚,滲出了血珠。

    被摔得昏沉的她,還理不清怎麼回事,只能趴在床上怔怔地看著滾了兩圈才停止翻動的鳳冠。髮絲散亂地披在她的肩上,紅色的嫁衣與她手臂上的血珠連成一色,皆是怵目驚心的鮮紅。

    「說,你們梁家到底玩什麼把戲?敢塞一個跛子給我!」關雲雍環起胸,冷眼無情地看著床上的女人。

    接二連三地被貶罵,縱使再堅強的心仍會產生裂痕,梁雨霏眨去眼眶中泛起的淚霧,默默地承受他傷人的字句咬嚙著她殘破的自尊。

    「爹沒將我跛腳的事告訴你嗎?」她的小臉上有著受傷的神情,早該料到的,爹恨她,將她嫁到關家,只是為了趕她離開,以免礙著他的眼。

    「不用演戲了,我若知道娶的是一個跛子,就算你是公主,我也不會考慮。」適才在眾人面前隱忍的怒意全吼向她的耳際。

    梁雨霏怔楞無言地看著鳳冠上搖晃不止的珠飾,彷彿在嘲笑她還未嘗到新嫁娘的甜蜜,便先成了棄婦,就連手上的血沾上了鴛鴦錦被亦無所覺。

    「是啊,沒有人會想娶個跛子為妻的。」她木然地說道,委靡的心又被劃過一道傷。

    「難道你爹不怕我拿你出氣,將我所受的羞辱一一地還在你身上?」他倏地冷笑,身子退坐在梨木椅上,深沉地盯著她。

    爹應早料到如此,才會將她嫁到關家,他要她在關家受苦,他要關家代他折磨她,梁雨霏眨得下眼中湧上的濕意,卻阻止不了胸口泛出的酸楚,自她有記憶開始,爹便百般嫌惡她,到了末了,還不放過她,這八年來所受的委屈開始在她腦海一一浮現,爹不曾給過她一絲的溫暖,有的也只是像刀一樣銳利的目光。

    「怎麼,害怕得說不出話來?」關雲雍的長指撫著胸前的晶瑩玉珮,完美的唇瓣譏諷地勾起。

    梁雨霏搖頭,下了床,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關雲雍停下手上的動作,黑眸微瞇地看著她邁著不協調的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

    「我真的沒有欺騙你,你若要將氣出在我身上,我願意受。」即使爹對她再壞,卻仍是生她的爹,梁雨霏無怨無悔地說道。

    「被你們梁家愚弄過後,你認為我還會相信你所說的話嗎?」他站起身來,目光凌厲地俯睨她瘦小的身影。

    梁雨霏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臉龐,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回答我,你是不是把我當作傻子一樣好騙?」他步步逼近她,眉間怒意蒸騰,他痛恨她那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活像他冤枉了她一般。

    將她逼到床邊,他威脅的呼息拂上了她的臉,讓她打了一身冷顫,在看見她眼裡流過一絲駭然後,關雲雍驀地笑了,笑得狂狷,笑得肆意。

    他揚起眉,走到了桌邊,自行斟滿酒杯,一口飲盡。

    「你別生氣,我願意贖罪。」她再一次幽幽地說道,心中黯然地思忖:爹,雨霏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報答您的養育之恩了。

    「怎麼個贖法?難不成你願意像個奴婢一樣供我使喚?」關雲雍壓根兒就不相信身為富家千金的她會如此地屈就自己。

    「我願意。」在梁家,她充其量只是一個不用做活的奴婢,地位比總管還要低下。

    「荒唐!」隨著一記陰沉的喝斥聲,他將手上的酒杯重重地摜至桌面,精緻的瓷杯應聲碎裂。

    原本只是一句隨口的輕蔑問話,可她卻甘之如飴,這令他極為不悅,臉上俱是風雨欲來的可怖神情。

    「你自甘下賤是你的事,但我們關家可不想讓人說閒話。」雖不是激烈的怒吼,可那陰森的語氣卻更令人不寒而慄。

    「我是真心的。」正因為是真話,所以她的語氣透著一份堅持。

    他突然攫住她的一隻手臂,不讓她後退,昏暗的房內,兩人的目光無言地相對,只有喜燭嘶嘶燃燒的聲音在屋內迴盪。

    「既然是真心,為何怕我?」看著她眼底不小心洩漏的驚懼,關雲雍又笑了,兩簇比燭火還耀亮的光芒在他的眼中閃爍。

    梁雨霏無言地垂下頭,手微顫地擰緊身上的紅嫁衣,她不懂他乍然變換的情緒。

    他用另一隻手抬起了她的下頷,如所料的看見一雙不安的眼,和她臉上不自然的紅暈,看來,想羞辱梁雨霏,還有更有趣的方式呵。關雲雍勾起了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漂亮的狹長黑眸閃著邪魅的光芒。「是害怕,還是害羞?」修長的指頭輕撫過她頰上的紅。

    他的貼近,讓她幾乎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氣息,空氣彷彿凝結靜止了,靠在床邊的她只能無措地望著他,在他魅惑人心的笑容中浮沉,忘了該有的畏然。他的氣息和身軀熨燙著她的身子,讓她渾身起了陌生的燥熱,雨霏不敢直視他晶亮的眸,只能像含羞的花兒般,垂下怯漾的臉龐。

    「想要我溫柔地對你嗎?」他軟下聲,溫存的語調像是情人間才有的低語。

    就在她迷失在他撒落的情網下,隨著他的牽引點頭時,一道猖狂的諷笑聲驚醒了她,她不解地抬起頭,迎見的卻是他戲謔的臉龐。

    「憑你,一個跛子也敢想要我的愛,真是自不量力。」他不屑地甩開她,眼底是始終未曾融化的冰霜。

    跌落在床上的梁雨霏,抬起頭怔怔地望著他,沒有吵鬧,也沒有控訴,就這樣帶著無辜的情意望著他。

    「看什麼?!」怒意迸發,關雲雍惱怒地喝道,只因她眼底流過的那股淒楚無助,竟奇異地螫著他的心,這樣的體認令他無法忍受。

    她搖搖頭,閉上了眼。「你說的對,是我癡心妄想。」她蜷曲著自己的身子,背對他。

    「不用裝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可以掉頭離去的,但瞧見她單薄的身軀,腳卻像有千斤重般,怎麼也無法提起。

    他的話讓她的身子又是一凜,她睜開眼,失去光彩的眼眸空洞地望著門扉外的紅燈籠在微風中擺動。

    手中突來的濡濕讓關雲雍擰起眉,他低下頭,攤開自己的掌心,微訝地看著上頭的血跡,這是……關雲雍蜷起掌,大步走向她。「你的手怎麼了?」他抓起她的手臂,露出了藕臂上的紅色血痕。

    梁雨霏被他這一碰,已無血色的臉龐更是蒼白了,她咬著唇瓣,淚霧盈滿她清澈的眼,清麗的容顏不似絕艷的芙蓉,倒像出塵的水荷。

    他的心隱隱一震,她含著淚水的黑眸,竟讓自己的腦海閃過片斷凌亂的記憶,那是……久遠的童年,一個白細纖柔的女娃兒倒臥在地上,張著迷濛的眼,哭泣無助地望著自己,但他沒有伸手扶她,反而是狠狠地推開她。

    關雲雍失神地望著她,手緩緩地抬起她的下頷——

    「請你別再戲弄我了!」她別過頭,青絲被風吹拂,遮住了她幽怨的小臉。

    他如遭雷擊地縮回手,心遽然一驚,他醉了嗎?怎會對她產生不該有的顫動,斂回了心神,飛揚上眉頭的是故作的跋扈。「這回,你倒學聰明了。」他訕笑兩聲,仍是撫不平心頭曾有的悸動。

    「我不想讓人知道關家娶了個跛子,你最好安分地待在大宅內,別讓外頭的人說關家的閒話。」不待她回應,關雲雍隨即旋身離去,只為了否認自己莫名的悸動。

    踏出房門後,關雲雍冠玉般的臉龐已回復與來時同樣的冰冷神情,本該喜氣洋洋的新房卻彷彿被籠罩在層層陰影裡。

    ***

    聽見門被關上的聲音,梁雨霏整個人鬆懈地癱軟在地,她的目光從桌上碎裂的酒杯,再移到雙喜的紅燭上,那兩簇火焰在她的淚眼裡跳動,變得朦朧而哀傷。

    她從來都曉得自身的缺陷,爹和二娘的冷嘲熱諷,早讓她不對任何人抱以期待,沒有人願意娶個跛子為妻的,本以為將在梁宅孤身終老,但爹卻用著瞞騙的法子,將她嫁給了他。

    他說的沒錯,她是個跛子,沒有人願意娶的跛子,她不怨他對自己的辱罵,像他那種器宇雍容的人,合該配上更好的妻子,一股潛藏的自卑將她直往下拉,拉到一個淒涼黑暗的角落。

    她的命運就和床上的鳳冠一樣,被冷落地拋在一旁,雖長在富貴人家,可她內心卻佈滿了無人知的悲哀,如果可以,她願意生在平凡人家,只要有愛她的爹娘,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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