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茉曦
楔子
清明時節的西湖,飄下了細雨紛紛,原本擁滿人潮的湖畔,此時讓雨給驅散了吵嘈,帶進了寂靜。
這樣迷濛的雨絲,看在白素貞的眼裡,充滿了詩意柔情。
她偷偷覷了面前男子一眼,隨即害羞得低下了頭。方纔還人來人往的橋,如今只有她和小青,還有他的身影。
她不怕雨淋的,可他卻遞來了傘,寧可自己淋得渾身濕透,也執意要她接過。
其實,這場雨是她調皮喚來的,可在他做出這麼體貼的舉動之後,她又怎麼說得出口?她只能緊緊握著傘,羞怯又溫柔地笑著。手中握著的傘柄,還留著他的溫度,將她的臉也蘊上了嫣色。
「我怎麼把傘還你?」白素貞看了他一眼,眼裡含著因愛柔化的嬌媚。
男子看得癡了,連自己還處於雨淋之中也不自覺,直至身旁的小婢噗哧一聲,他才有如大夢初醒,他急忙捉回失魂的心神,拱手一揖。
「小生許仙,如果方便,能否請姑娘告知府上位置,明日小生再登門拜訪。」
「告知府上哪兒?」小婢刁鑽地重複一次。「怎麼?要來提親吶?否則咱們小姐住哪兒怎能隨隨便便讓你知道呢?」
「青兒!」白素貞有些羞惱地低斥一聲,怕這樣像在請君入甕的言詞會讓他看輕了她。
「如果姑娘不嫌棄的話,小生是有這個打算的。」不料,他卻正色道,盈滿深情的眼直視著她。
他……是有這個打算的……心慌得漏跳了一拍,白素貞急忙側過了螓首,怕滿臉的嬌羞會讓他瞧了去。
「不知姑娘是否嫌棄小生……配不上你?」許仙緊張地問。
白素貞輕含下唇,心裡盈滿了甜意。「青兒,你跟他說。」小聲地丟下這幾個字,她連忙背過了身,整個臉像有火在燒似的,說什麼也鼓不起勇氣看他。
「知道地方就快點兒離開吧,咱們小姐快羞死了。」青兒說了地點,笑著推他離去。
「多謝姑娘!明日午時小生定會過去,請等我!」許仙欣喜若狂,激動地朝白素貞鞠了幾個躬後,快樂地離去。
「我從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是這麼美好。」望著許仙下橋後越行越遠的身影,白素貞輕輕喟歎,半晌移不開目光。
青兒不語,一反方纔的俏皮。
半晌,白素貞緩緩地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一個是人,一個是蛇,結果是讓人不安的。」她又歎了口氣,可眼裡卻浮現出愛戀的神情。「但我卻想試,即使那會毀了我的一切也無所謂。」
「嗯。」青兒輕應一聲,還是沒說什麼。
「別這樣嘛!」白素貞輕輕地笑了,扯扯青兒的袖子。「為了紀念今天,我們來發一個願好不好?」
「什麼願?」青兒被挑起了好奇心。
「現在是什麼時辰?」
「酉時。」青兒看了看天色回答。
「願……同在清明酉時出生的男女,如能在這座橋上相遇,兩人因借傘而結緣,那他們將會白頭偕老,永誌不渝。你說,好不好?」白素貞興奮地拉著青兒的手問道。
聽到白素貞說的願,青兒心裡更難過了。小姐是擔慮她和許仙相公的未來才會許下這個願的,她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這之上,希望能和這些被許下願望的情人一樣,真能白頭偕老。
人與蛇相戀,是被允許的嗎?青兒連忙咬唇,不敢多想,打起精神,勉強扯了個微笑。「好啊,憑著我們的法力,以後符合這樣條件的男女可有福了。」
白素貞和青兒雙掌交握,閉目喃喃祝禱,真愛散揚的法力,將永世流傳。
第一章
只要是清明酉時出生的男女,若能在西湖的橋上相遇,兩人因借傘而結緣,便會白頭偕老,永誌不渝——居住在杭州城的人,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傳說。
這段傳說之所以能流傳多年,讓人無法忘懷,最主要的便是它觸動了每個人心底的那根弦,普天之下誰不想覓得一段好姻緣,無論這傳說是真是假,只要有一些稀薄的可能,都值得一試。甚至到了後來,不管是否為清明酉時出生的未婚男女,若想求姻緣,都會到西湖的橋上等候,這成了一種傳統。
今日正是清明時節,春日盛,陰雨綿,西湖的水面上籠罩著一層濛濛的雨霧,像個含羞的仕女掩著面紗般,教人看不清她清麗的容顏,遊人理應不多,但連綿的雨阻不斷在橋上等待的腳步。三三兩兩站在橋邊的女子,含羞地垂著頭,任細細的雨絲飄落在身上,仍默默地等著有情郎千里來相會。
這時,橋頭來了個十五、六歲的錦衾少年,濃眉大眼,胸口上的懷玉隨著他的走動而輕晃。「少爺,您走慢些,天雨路滑,跌濕了可不好。」跟在後頭的男人拿著傘,顯然是看護少年的家僕,他閃著迎面而來的人群,生恐和少年失散。
「*唆,我又不是三歲小兒,哪會動不動就跌——」少年沉下臉,腳步更是加快,可他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道瘦小的身影給擦撞了,若不是對方身形比自己幼小,此刻倒在地上的人應是他。
少年微怔了下,隨即迸發怒氣。「哪個不長眼的!」他瞪著趴在地上的人。
「痛——」躺在地上的人兒發出痛呼聲。
「女娃?」聽見那細小的痛哼,少年挑起了眉。
「流血了!」女娃的大眼無措地看著血滲上了衣服,小手緊緊拳握著微微顫抖。
「少爺。」此時,男人終於穿過人群,快步走到了少年的身後,並且連忙將傘移到少年的頂上替他遮雨。
男人正要開口,可目光越過少年,見到一個大約八、九歲的小女孩坐在地上。
「少爺,發生什麼事了?」男人問話的同時,四周開始聚集了好奇的人群。
「她撞到我。」為掩飾心中的罪惡感,少年指控地說道,故意無視女孩哭泣的柔軟嗓音。
「我的腳好痛!」女孩抬起頭,無助的眸光望著少年,小臉上交織著雨和淚。
看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哀求地望著自己,少年心一震,僵硬地開了口。「把傘丟給她。」抵不過良心的苛責,少年終於開了口,可說出來的話仍是一貫高傲的姿態。
「是。」深知少爺是心軟,男人趕緊將傘移到了女娃的頭上,不讓女娃繼續淋雨。
「小娃兒,你家人在哪兒?」男人扶起了女孩,瞧她穿著一身上好的衣綢,可能也是出身富貴人家。
「走散了,我找不到娘。」女孩搖搖頭,小臉上一片茫然。
「這該如何是好?」男人喃道,正欲想法子之際,周圍傳來了紛雜的人聲。
「這位小爺,既然這女娃找不到家人,何不將她帶回家,說不定她便是你命中注定的妻子。」站在少年身旁的一個書生對著少年打趣地說道。
「你說什麼?!」不畏懼對方比自己身形高大,少年橫了書生一眼。
書生被少年的橫眉怒眼震懾住,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你別生氣,我是一片好意,相信你也聽過這橋上的傳說,我是見你與這女娃有緣,才會——」
「別說了!」少年臉上青紅一陣,無禮地打斷了書生的話。
正因為他是清明酉時出生,而他爹娘又特別相信橋上借傘的傳說,便要他今日務必走過這座橋,可他壓根兒不相信這無稽的傳說,心高氣傲的他甚至還和好友戚冠安打賭不可能遇上任何女子。所以,他才會一上橋便急著想離開,沒想到,竟被個小女娃撞了,還硬被一名多話的書生冠上無聊的言論,少年愈想,臉色愈是難看。
這算什麼!他壓根兒不信眼前這名抽抽噎噎的女娃會是他未來的妻子,倔傲不服輸的心態讓他對這個爛巧合無比惱火。
「關福,走了!」少年繃著臉旋過身準備離去。
「可是少爺……真要丟下她不管嗎?」關福猶豫地看著女孩一身的血污和髒泥,不忍離去。「你聾了不成?!」少年不悅地轉過身,走到關福和女孩的前面。
礙於少爺的怒顏,關福放開了女孩,讓她自個兒站著,可是在女孩尚未站穩之際,一股突來的推力,讓她措手不及地再次摔倒在泥濘中。
「少爺!你怎麼——」關福驚呼一聲,來不及扶住女孩,眼睜睜地看女孩被少爺猛力推倒。
「不准扶她!」少年恫嚇道,鐵了心的他警告自己不可以再對地上的女孩心軟。
「可是……」關福不忍地看著地上的女孩,想扶卻怕被少爺責怪。
「我要回府了,你若不跟上來,以後也甭回來了。」少年撂下話,便跨步離去,濃眉下的黑眸燃著怒光,似要不計一切地斬斷與女孩之間的關聯。
關福歎了聲。「對不起,我無法幫你。」他全家的生計全靠他一人,離開關家等於是斷了生路,只好帶著歉意,跟著少年走了。
少年走後,躺在地上的女孩動也不動,瘦小的人影和灰暗的天地、冷清的石橋幾乎融成一片,若不是她隱約的微顫,就要讓人以為她是石橋上的一座石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