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岳盈
「可是你也曉得紫珊很脆弱,經不起傷害。大哥當初說要追她時,我也是小心翼翼地囑咐,不准他傷害紫珊。當年紫珊突然休學,全家移民英國時,我就在懷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及至後來她返國,我們因工作上的關係再度碰面,我更加肯定紫珊當年一定出事了。以前她雖然文靜內向,但還不至於封閉到這種地步,她很容易跟人交心的。可是現在她卻小心翼翼地保護起自己,只要有男人靠近,便會縮進保護殼裡。我看得出來她害怕男人,不願讓任何人太過接近她的心,就算是對我也是有所保留。我識相地不談過去,因為我看出她心靈飽受創傷,再也承受不起任何逼問和打擊了。」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這點嗎?」永清輕拍著妻子的肩說道,「就因為憐惜紫珊,才更要撮合她跟遠鵬。以遠鵬的理性,絕不會去追究紫珊的過去,只會更珍愛她;何況遠鵬自己也有一段難堪的過往,不願讓人觸及。最重要的是,這是我十年來頭一次看到遠鵬眼裡因女人而散發光彩。如果我們給他和紫珊一個機會,說不定能將兩個封閉心靈、不快樂的人,變成幸福的伴侶。」
「真的會這樣嗎?永清。」秋蕙像是被說服似地抱著丈夫的手臂,「你保證結果會像你預料的這樣樂觀嗎?」
「我無法保證,不過我知道如果我們不試的話,紫珊和遠鵬會沉浸在各自的痛苦中無法自拔;而如果我們幫忙的話,他們說不定能一起擺脫過去,創造快樂的未來。」
秋蕙咬著下唇,腦裡的思緒翻騰不已,但最後她還是決定打電話邀紫珊過來。她和永清所做的,不過是替兩人製造個機會而已,至於會不會有什麼發展,還要看遠鵬和紫珊是否有緣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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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紫珊直接趕往秋蕙和永清的公寓。
離他們婚宴那晚也有十一、二天了吧,紫珊心裡仍殘留著遠鵬的影子。
這期間,她和秋蕙的大哥秋明一起看了一場電影、一出舞台劇。秋明為人幽默有禮,但不知為什麼,他就是無法像遠鵬那樣觸動她的心,教她既渴望又害怕。
他們不過是相處了一晚,正確的來說,是兩個半小時左右。其中獨處的時間,也只有四、五十分鐘而已,但感覺卻像認識了一輩子般熟稔。
會是因為眼光的接觸嗎?
紫珊向來害怕和人目光對視,她認為那是一種非常親密的行為,彷彿藉著眼神的接觸,就能看透彼此的靈魂。正如某位詩人所說:「目光是無聲的言語,它像風一樣自由,無法拒絕,也無法邀請。」它傳遞了最初的訊號,而這最初的訊號給她的感覺,卻是那麼刻骨銘心,難以忘懷。
加上他將她摟進懷中安慰的舉動,以及看著她進屋,直到她在二樓房間窗口朝他揮手道別,才開車離去的體貼,更深深打動她的心。
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無不符合她心中理想男人的典型,也難怪她會暗自思慕,情難自己。
不過,這一切只是她的單相思,遠鵬什麼都不知道,甚至沒有約過她。
而這個結果,本來就在她的意料之內了,不是嗎?
紫珊苦笑,記起前兩天從小說裡看到一首元曲的摘錄,「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餘香在些,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候來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徐再思的這首「折桂令」,充分道出了相思病的症狀。
紫珊這幾日,便覺得全身輕飄飄,心思有如飛絮,失去方向感,就連呼吸也是有氣無力,像是少了什麼似的。原來這就是相思啊!在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更能感受到單相思的淒愴,心事不被君知,只能一個人發愁,胡思亂想。
若不是白天還有工作,紫珊真要被相思的閒愁逼瘋了。因而對於秋明請她看電影、看舞台劇,以及秋蕙今晚邀她吃晚飯,她都抱持同樣的感激;至少,她可以藉著他們的陪伴,分散她對遠鵬的思念。
紫珊下了計程車,來到秋蕙和永清公寓的大門前按了電鈴,對講機傳來永清的聲音,紫珊立刻報上名。
大門開啟後,她登上三樓,永清在門口迎接她,臉上掛著一抹神秘莫測的笑容。
紫珊發現門口還有一雙男人的黑皮鞋,她納悶除了她之外,永清夫妻還邀了誰來。
答案很快就揭曉,當她走進客廳,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遠鵬時,一顆心止不住地狂跳起來,怔怔地瞧著他俊美出眾的外形,無法移開眼光。他那雙清澈明朗的眼眸裡,也泛出同她一般的驚喜,深深看進她眼中,和她做無言的糾纏。
在兩人的對視中,時間和地點都變得不重要,兩人眼裡只有彼此,多少的相思、渴盼,頻頻在視線裡交流,直匯入對方心中。
永清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遠鵬和紫珊猛地移開眼光,不敢再看向對方。
「嘿,你們應該認識才對。」永清促狹道,「遠鵬,你是男人,應該先跟紫珊打聲招呼。」
「丁小姐。」遠鵬乾澀地開口。
「凌……」紫珊甫開口便被打斷。
「喂,都說大家應該認識了,還來丁小姐、凌先生這套!」永清不悅地叫嚷,拉著紫珊坐到遠鵬身邊,「叫紫珊、遠鵬就行了,把那套陌生的客氣用語全都丟出我家去!」
紫珊漲紅臉,從顫抖的睫毛間偷窺向那張俊帥有型的臉孔,發現遠鵬深沉的眼光,也正專注地凝視著她。眼光再一次不經意地交會,讓兩人的心跳都不規律地加快起來。
「我……我去廚房幫秋蕙。」紫珊才剛站起身子,立刻又被永清壓坐下來。
「你是客人,哪有主人讓客人動手的道理。你們兩個好好坐著,我去幫紫珊倒杯家傳的青草茶。」他指著茶几上兩個仍有半杯青草茶的玻璃杯說,隨即轉身走向廚房。
客廳裡的空氣,雖然因為冷氣機的作用而乾爽無比,但兩人之間的空氣,卻像是隨著永清的離去而被抽光似的,有缺氧的危機。
紫珊呼吸急促了起來,一張粉白的嬌靨佈滿紅暈。她抬眼看向遠鵬,輕啟櫻唇道:「你……」
「你……」
同樣的音節隨著四道眼光的接觸,在空中爆起、震盪,而人同時害羞地滑開眼光。
「你先說。」紫珊嬌羞道。
「不,Ladyfirst。」
「其實……我是想問你好不好。」紫珊有些遲疑地開口,覺得這話似乎過於客套,連忙又加上一句,「還有,你爺爺沒事吧?」
「爺爺已經出院了,就在家裡休養。至於我……」他拉長聲音,直到她明亮若星的美眸移回到他臉上,才幽默地說:「你看我好不好呢?」
紫珊又一次頰染紅暈,不確定他這話是不是帶有調笑的親密意味。若從外表看,遠鵬好像是比以前瘦些、白些,不過氣色看來還不錯。
「你好像瘦了一點,白了一點。」
「嗯。」遠鵬點頭表示同意,「這些天為了照顧爺爺、奶奶,和處理公司的事,裡裡外外忙成一團,無法像以前在美國時,常去做戶外運動,自然白了些、瘦了些。」
「噢。」紫珊領了頷首,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望著那張羞色醺臉、粉色生春的嬌顏,遠鵬不由得有些意亂情迷了起來。他聲音低啞的問:「你不問我剛才想說什麼嗎?」
紫珊聞言仰起臉看著他,為他眼中的款款深情輕顫起來。「你想說什麼?」她以作夢般的輕柔語氣問。
「我也想問你好不好。」
「我……很好。」她垂下兩扇翠羽般的睫毛,輕咬著下唇回答。
那無限委屈、幽怨的神態,重擊著遠鵬的心。他覺得他該為她眼裡閃過的不快樂負責;該為她惶惑無依、無處著落的心情負責;更應該為她鵝黃色洋裝下,略顯清減、單薄的身軀負責。
「不,你看起來不好。你面色蒼白,比較瘦,也比較不快樂。」他心疼地說。
「我沒有。」紫珊捧著自己的臉,不敢看他。
她真的瘦了?有這麼明顯嗎?他是不是覺得她變醜了?他喜歡豐腴的女人嗎?紫珊惶恐地在心裡問道。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句子突然躍進遠鵬的腦海裡,清澈的眼眸霎時燃燒了起來。他迫切想知道讓紫珊憔悴的「伊」究竟是不是自己,但這樣的話,他又難以吐出。
「你們兩個幹嘛?相對無言,唯有發呆事可幹嗎?」永清端了一杯青草茶站在客廳口,歪了歪脖子,眼中滿是揶揄。
「永清,你還真會胡說八道。」遠鵬沒好氣的說,心疼地看向紫珊臊紅的臉。
「什麼胡說八道,我說的是事實。」永清將杯子遞給紫珊,「紫珊,這可是我跟秋蕙依照丈母娘的傳家秘方熬成的青草茶,挺降火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