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岳盈
殺人似的恨火,燒掉了她所有的理智,當夜她答應了母親,為的是從嫣然手中搶回君天行。她自信地認為,只要君天行娶了她,就會忘了嫣然,喜歡上她!
惠如的答應對杜氏和杜亮而言,只算解決了一個小問題。他們並沒有料到君天行會派了四名侍女和兩名僕從跟來伺候嫣然。
那兩名僕從還好解決,畢竟他們居於外間,並不在嫣然所住的院落。如何支開四名侍女,展開偷桃換李計策,才是他們傷腦筋的問題。
鬼計多端的杜亮很快想到主意,一切就等到迎親當天早晨進行。
***
嫣然度過了兩個平靜的夜晚,恬靜的睡夢讓她清早起來時格外神清氣爽。由著桂兒等四名侍女替她梳妝打扮,大紅繡袍在前一天便送到嫣然房間,華麗的鳳冠渲染了新嫁娘的喜氣。
宋府裡外忙成一團。
宋志傑有意將婚禮辦得風光體面,能跟縱橫湖廣、在九江商界影響力不容小覷的君家聯姻,算是一樁光彩盛事;何況新嫁娘是他極力想要彌補、籠絡的同父異母妹妹嫣然。
離吉時還不到半個時辰,杜氏領著侍僕走進嫣然房間。
向來堆積在她眉眼間的冰霜之色已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慈和。
「嫣然,大娘來親自送你了。」
「大娘。」對於太娘突如其來的熱絡,嫣然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杜氏溫柔地牽起嫣然的手,情真意切地道:「往日是大娘大小心眼,希望你原諒大娘。」
「大娘,您別這麼說。」嫣然溫言勸慰,很高興大娘終於想開了。
「你娘不在世,就讓大娘代替你娘為你戴上鳳冠、披上紅巾吧。」
「嫣然謝謝大娘。」
「傻孩子,都是自己人,謝什麼!」杜氏難得的慈顏讓嫣然格外感動。只見杜氏伸手整理她的衣服,讚賞地道:「你今天真漂亮,你死去的爹娘見了,不知有多開心。」
「嗯。」想起爹娘,嫣然忍不住熱淚盈眶,想要撲進大娘懷裡尋求安慰,不意間捕捉到她眼中快速消失的一抹怨恨,脊骨倏地發寒,定睛再看,哪有什麼怨恨?大娘眼中仍是堆滿笑意。
是她看錯了吧?
嫣然不敢肯定。
該不是大娘裝腔作勢,虛情假意吧?
算了,不過就是今日,就算是假的也毋需計較了。
這麼想後,嫣然釋懷了,綻出新嫁娘的愉悅笑容。
杜氏遲遲沒替她戴上鳳冠,眼光直往幾名侍女身上瞟。
「大娘命人備了甜品,你請這幾位姑娘在上路前先喝一些墊墊胃吧。」
嫣然看杜氏欲言又止,似乎有話要跟她說,於是欣然順從,請四名侍女到房外喝甜品。
「小姐,讓杏兒她們先下去喝,我留在這裡伺候小姐。」桂兒機伶地道。
「哎呀,這位妹妹,你瞧不出來我家夫人有體己話要跟三小姐說嗎?所以才請咱們避開。」杜氏身邊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少婦笑咪咪地道,邊推著桂兒,邊往門口走。
桂兒仍不放心地頻頻回頭凝望嫣然,在她平靜安詳的笑容保證下,這才離開。
臨走到門口時,聽見杜氏命侍女將提來的食盒裡的甜湯舀一碗給嫣然喝。桂兒心裡奇怪,幾天來宋老夫人對她們不聞不問,怎麼今天顯得特別熱情,著實費人猜疑。
想要回頭確定一下,身後的宋家侍女卻一再催促她到廳裡喝甜品。來到小廳,宋家的侍僕熱誠地為桂兒的三名姊妹舀好了八寶甜湯。桂兒向來不喜歡吃甜的,坐在圓凳上拿起湯匙卻沒舀進口,心中仍對宋老夫人的行為感到疑惑。
「妹妹不喜歡吃嗎?」半強迫她到廳裡的宋家侍女臉色不大自然地道。
桂兒生起警覺心,掩著頰支吾道:「我牙疼。」
「哎呀。」桂兒的姊妹桃兒抿唇笑著對眾人說。「桂兒不喜歡吃甜的,這會兒推說牙疼……」話還沒說完,桃兒咕咚一聲額頭磕向圓桌,不省人事。另兩位姊妹杏兒和李兒也歪向桌面。
桂兒大驚失色,眼角餘光瞄到宋家的侍僕不懷好意地拿起一條手巾想往她鼻上掩,忙機警地跳開。
另兩名看起來孔武有力的僕婦堵在門口想攔住她。
桂兒急了起來,知道小姐一定出事了。好在她自幼曾在馬戲班子待過一陣子,又蒙和風傳授簡易的擒拿手及防身招式,對付真正的武林高手當然是不行,不過應付這幾名不諳武藝的婦道人家勉強可以。
輕巧閃過對方洶洶而來的撲擊,閃到門口才要竄出去,卻有數條大漢闖進來。桂兒心裡暗暗叫苦,只得重新退回房內,忙使了幼年時跳火圈的絕招,破窗而出。
落地後,她不敢稍有遲疑,立即從腰袋拿出一管君家特製的煙火信號點燃,特殊的磷煙和味道,將可以傳達此時的危急狀況給在附近戒護的四爺幻電。
耳後傳來的雜沓腳步聲和呼喝聲,嚇得桂兒只能拚命往前跑,腳步一個踉蹌跌在地上。正當她感到絕望時,一襲銀色衣袍和一雙銀色鞋履出現在她面前,抬起頭,幻電如電般凌厲的眼眸和她遇個正著。
「四爺……」灼熱的氣息卡在喉頭,只能喘息一聲。
幻電伸手撈起她。
「小姐……小姐有危險。」
幻電俊眉微蹙,冷唇丟下簡略的命令,「到前廳通知主人,快去。」
桂兒不敢回頭,急往羅鼓喧天的前廳趕去。
***
依照杜亮定下的計劃,宋嫣然和她的四名侍女在喝下甜湯後會失去知覺。打扮好的宋惠如接著進人宋嫣然的寢室,在母親的幫忙下,戴上鳳冠,披上紅巾,等著新郎前來迎娶。
昏迷的宋嫣然被杜亮帶走後,杜氏會讓四名侍女服下解藥甦醒。當然,她們或許會對自己突然昏睡過去存有疑惑,但看到新娘仍在,也就不疑有他了。
接下來一切順遂,宋惠如以新娘的身份跟君天行拜堂完婚,至於君天行肯不肯接納新娘換人這件事,得看宋惠如的本事,不在杜亮能掌握的範圍內。
計劃好像是天衣無縫,至少陰謀者自己這樣認為,沒料到桂兒不肯合作,不但沒昏迷,還勇闖出去,找著幫手。
幻電小試身手,將杜亮和他的爪牙擺平在地上。
進人小廳,見著三名侍女趴在桌上不動,冷眼一瞥,嚇得杜氏的侍僕噤若寒蟬,趁著她們發呆的瞬間,出指點了她們的昏穴,一路無人阻擋地進人嫣然的寢室。
推門進入,面無表情的酷臉嚇得一干女眷尖聲叫嚷了起來,正準備放下紅巾的杜氏手一顫,紅巾溜向地面,幻電奇詭的身法倏地切進,接過紅巾。
寒意透浸的氣息侵佔了宋惠如所有的思緒,身子一軟,跌坐在椅上,眼光匆匆移開那張狂放不羈中透著危險氣息的剽悍臉孔,不敢看向他寒酷、充滿指責的眼眸。
「脫下!」幻電簡捷地掠下一句話,不理會宋惠如,直奔床上一身大紅繡袍的真新娘。
顧不得男女之防,他採了她的呼吸,又切了她的脈搏,在確定嫣然無事後,閃電般的眼光轉向嚇得無法動彈的母女。
「脫下。」他蹙了蹙眉重複,宋惠如這時才反應過來,忙將頭上沉重的鳳冠取下。
「你……」杜氏大著膽子正要開口時,一道迅捷的人影闖人,身後跟著雜亂的人聲喧嘩。
「少爺。」幻電朝穿著大紅袍子的新郎倌拱手為禮。
天行胡亂朝手下愛將點頭,臉色蒼白地掠過惠如母女,直奔向床上的佳人。
他甚至連看我一眼都沒有!
惠如這時才領悟到母親和舅舅定下的李代桃僵之計有多麼異想天開。
他眼裡只有嫣然,沒有她的存在。
冰冷的淚奪眶而出,心死了。
「嫣兒,嫣兒……」天行抱起睡容平靜的准妻子,著急地喚著,幻電低聲稟告。
「夫人沒事,只是昏睡而已。」
「是誰下的手?我要知道。」倏地轉向惠如的眼光,幾乎奪去她的呼吸。她發現她寧願君天行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他的眼光比最先進來的那名漢子還要冷酷無情,看得人全身結凍。他臉上的線條不再是最初混合慌亂著急的一臉柔情,而是繃成嚴厲的危險。
嫣然雖然沒有誇張君天行的俊逸,卻沒有畫出他嚴苛、霸氣的一面。或許是因為她從來沒看過他的這一面。
惠如顫抖地從椅上跌下來,發現母親也嚇得跪坐地上。
「怎麼回事?」宋志傑跟著和風身後闖進房內,看到裡面的情景,直覺得不妙。
「宋志傑,這事你要怎麼跟我解釋?」憤怒如冰雹般擲向他。志傑瞠目看向母親和妹妹,從她們心虛、嚇白的臉色瞧出端倪,一抹恍然飛進眼中,嚇得他冷汗直流。
母親一定是不聽他的勸告,信了杜亮的話,使出什麼李代桃僵的計謀。
完了。
苦心安排,全被她們給害了!
志傑不只汗涔涔,還想淚潸潸。
「少爺,現在不是追究這件事的時候,重要的是救治夫人。」和風冷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