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何弦
「為什麼不動手?」
「你使的是繞指柔劍,你是武當派的?」
男子眼前劍光一閃,疾速往後一躍,只見潮生手中長劍似長了眼睛,鋒頭直刺他臏中穴,男子只要慢上一分,現下已讓潮生一劍得手。
潮生因這一著挽回劣勢,長劍斜斜一挑,欲往男子那頂遮蔽的帽子挑去,「啪」的一聲破風聲,讓激鬥的兩人緩了緩手中長劍。
「呵呵……我最討厭見人打打殺殺了,陸二哥,你別捉弄人了。」
潮生呆了一呆。這人姓陸?
眼前突然多了一個絳衫麗人,就見她手腕還纏縛著一條長鞭,眉眼流洩濃濃笑意。
潮生怔愣了好半晌。他見過這絳衫女郎。
「原來是柳姑娘。」
柳姓女子微微頷首,轉而笑睇那名男子。
「陸二哥,你們可是一家親呢,這番打打鬧鬧若落入好事者耳目,豈不好笑。」
那男子沒好氣的揭下項上帽子,潮生一臉奇怪的望著他。這不是陸風恆嗎!
「九妹,你怎麼會出現?」陸風恆心下隱隱覺得不妙。
柳姓女子好不無辜的甜笑。
「我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耶!四哥怕你們哪一個人有了什麼閃失,才要我來探查探查。」
潮生沒理會他們之間的取笑,他只想弄明白陸風恆到底葫蘆裡賣啥藥。
「陸編修,你這是什麼意思?」
陸風恆爾雅一笑。
「打個招呼。」
潮生為之氣絕。
「是嗎?你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我只想物歸原主——拿去。」
潮生接過他丟過來的物事一本泛黃的本子。
「這是什麼?」
陸風恆疲懶一笑。
「你沒眼睛嗎?自個兒看,真要我說得這麼明啊!」
潮生斜睨他一眼。兩兄妹一個樣,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
翻開首頁,順著稚嫩的字句讀去,他陡然明白陸風恆為什麼要交給他這本書冊。
他幾乎不能想像,這是出自於一個只有七歲稚齡小兒的手筆,眼眶不自主的有了濕意。合上書冊,潮生定神望向陸風恆。
「這是雲瑛所寫?」
陸風恆點首,淡淡一笑。
「瑛妹不是你現在所想的那種小可憐,她可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從前在母家府中,大小事的裁決我都會問過她,她極聰慧,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你要我善待她?」
「不是我要你,這是你應該做的。若非我的力薦,嫁入程家的就不會是瑛妹了,所以,她過得好不好我有責任。」
陸風恆凝神逼視著潮生,潮生明瞭他要的只是一句自己的保證。
「我答應你,我絕不負她。」
潮生許下的不只是對陸風恆的承諾,更是他未來情感的誓約——
第五章
潮生上京的這段時間,織造署大小事都落在雲瑛與然生兩人身上,官樣文章雖是這麼說,但是,更正做事的人其實僅只雲瑛一人而已。
這日午後,雲瑛在處理完府中雜務之餘,偷個閒趁機溜回香藕齋涼快去。
十月,若在京城,早就開始透露寒意了,而江南還有暖暖氣息,人稱十月小陽春,說的應該便是江南風情吧。
雲瑛獨坐漪瀾台,沒一會兒,暮霞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
「小姐,之前我們收集的木墀花瓣早已經是時候能拿出來沖泡嘍!」
雲瑛聞言,甜笑溢滿清麗容顏。
「真的?!」
推門而出,迎面撲鼻的是陣陣木墀清香與淡淡梨花相混的清秋涼爽。就在暮霞正勺起一小撮花瓣時,雲瑛輕忽一語:「慢……」
暮霞不懂。「小姐,怎麼了?」
雲瑛微微一笑,神采飛揚,歡愉笑道:
「傻丫頭,你想不想喝我親手泡的茶?」
暮霞鬆口氣,坦然一笑。
「原來是小姐一時技癢,既是小姐這位高手要下場,我這僅懂些許皮毛的小丫頭便不敢在魯班門前弄大斧啦!」
「有道是名師出高徒,有我這樣的名師親手調教,你又豈能只是略知皮毛。」
暮霞抿嘴一笑。「小姐,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說嘴呀?」
「咦,我說的可沒半分誇張。京城中不是盛傳陸家三小姐善於焙茗嗎?連大學士與其夫人飲過我隨意沖泡的茶都讚不絕口,可見你小姐我可沒吹牛。」雲瑛揚眉挑目。只要說到茶道,她總是神采飛揚,顧盼間閃耀熠熠光芒。
暮霞還沒開口回話,琴兒便興匆匆的奪門奔入。
暮霞沉著臉。「怎麼了?你這是什麼樣子!」
琴兒吐了吐舌,神情無辜,雲瑛看在眼底,倒先笑了。
「琴兒丫頭,有誰放狗咬你不成?」
琴兒噘起小嘴,不依道:
「小姐最毒了,怎麼說我讓狗追!」
雲瑛聽了,不惱反笑,倒是暮霞輕斥:
「連主僕分際都給忘了?」
雲瑛沒讓她繼續責怪琴兒,開口替琴兒解窘:
「好啦,你還沒回我話呢。」
「小姐,我本欲往藻韻館找絳雪姐姐聊聊,怎知路過藻韻館庭園,就見滿是梨花,好美!便趕緊回來告訴小姐。」
雲瑛聞言,雙眼一亮,笑道:
「你說藻韻館整個庭園俱是盛開的梨花?我倒不知道,原來織造署也有一個院落植這溶溶梨花……喔,原來如此。」
她知道程府每個獨立院落其實都植有主要花木;程母所居的霽晴院遍植茶花,程夜所居的瀟嵐院則是楊柳翩翩,而她所居的倚廬所栽植的正是她最喜歡的梅,園中另外還有一大片的木墀,卻沒想到藻韻館所植的竟會是溶溶梨花!
雲瑛笑睇著暮霞。
「你取出我觸淨四年的香山楓露水,張羅張羅烹茗要用的器具。」
「這個自然,我的好小姐。」
***
晌午時分,雲瑛才從「涵碧堂」全身而退。都怪程潮生離府時下了命令,讓她和程然生兩人負起府上生殺大權,以致今兒一大早,她就讓織造署的大總管程敬「請」了去。最令人扼腕的是,富貴閒人程三少爺不知去向,再撞上發月俸的日子,雲瑛一張俏臉臭了一早上,直到暫將雜務吩咐妥當,才借身體微恙逃之夭夭。
一踏進香藕齋的跨院,丫環們便迎上前去。
雲瑛不像平日眉眼愉悅的說笑,一徑走入廳室,就懶歪歪的倚著坐榻。
沒一盞茶時間,她就合眼睡去。這一睡,再醒來已經是申未時分。
雲瑛起身來到漆木大桌邊,暮霞迎上,問道:
「小姐餓不餓?想用點什麼?我去吩咐廚房準備。」
雲瑛仍是一臉睡意惺忪,佩慨的道:
「一小碗碧梗粥,一小碟腐皮盒子,就這麼著吧。」
暮霞忙著張羅去了。雲瑛輕輕推開窗欞,迎面的秋風襲取了她殘存的幾絲睡意。
「小姐,可以吃了。」暮霞托著托盤走來。
因為累再加上氣悶,粥只吃了半碗也就乏了,才端起枸杞子茶就口,程敬又不知趣的進來叨擾。
「二少奶,按察使司上了名冊,這可是事關京察的……」
「連這我都可以作主嗎?」雲瑛淡淡一笑。
「二爺上京述職前有命,所有大小事都得由二少奶作主。」
雲瑛呵呵淺笑。
「他可真是看重我。可是,這暫代之權卻是由我和三爺平分,你問三爺去。」
三爺整日不見人影,直接由二少奶同意也是可行。」
雲瑛取過名冊翻看,沒一會兒,不以為然的笑道:
「這責任我恐怕是擔不起。」
程敬鍥而不捨的續道:
「二少奶,按察使司近日就要登門,這名帖也得由您圈選。」
雲瑛睨了程敬一眼,遂抄起名冊狠狠摔擲於地,冷笑。
「程總管,我不與你為難,你倒脅迫起我來了。你給我聽清楚,我不能作主,我不管什麼按察使,也不管你應允人家什麼,你如果因為我初來乍到就想欺我的話,恐怕大總管你要失望了。這事兒,你找三爺商量去,別再來我眼前!出去。」
「二少奶……不行啊!」
雲瑛秀眉輕蹙,截斷了程敬的話:
「暮霞,你是傻了嗎?還要我動口。」
「程總管,您別再擾我主子了,我家主子道乏了!」暮霞代雲瑛下了逐客令。
程敬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悻悻退離。暮霞待程敬走了,回神去看雲瑛,豈料她倒悠悠哉哉的盤腿而坐,抓本書冊正翻看著。
「小姐,犯不著這麼讓程總管沒臉吧?」
雲瑛瞥她一眼,輕笑。
「他不要臉不是嗎?我又何必顧忌他的顏面。」
「你不以為然嗎?」雲瑛突然冒出這一句話。
暮霞吶吶的道:「我怎麼敢!只是,我不明白……」
「不明白我為什麼為難這程大總管。」雲瑛像有讀心術般看透了暮霞的心思。
說完淡淡一笑,吃了口茶,徐徐道來:
「這狗奴才,他是衝著我來的。他沒拿我當主子看呢!沒瞧他那驕狂的樣子,想利用我透過織造署的名義保人,好處倒都讓他佔盡,我這二少奶正好給他當墊背。他不是存心欺我無知,就是瞧我沒份量,哼!」
暮霞幾乎不敢相信。
「難道……姑爺也玩這種把戲?」
雲瑛冷笑,輕嘲:「不過就是賣官餮爵,有啥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