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沈亞
「可是任大哥的大哥不也是術士?」
「……他是個神經病。」
孟可噗地一聲笑出來。「任叔叔要是聽到你這麼說他,一定會狠狠揍你一頓。」
「原來任先生家裡也有人從事同樣的事業啊,失敬失敬!」長谷川快速地把孟可跟任吉弟所說的話翻譯給櫻塚壑聽,然後兩人竟不約而同地朝任吉弟深深鞠躬行禮。
「喂!我已經說了我大哥是個神經病。」
「任叔叔才不是神經病,他好可憐的,為了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女鬼癡癡守候那麼多年,到現在都還沒結婚呢,節操真是偉大。」
「……」任吉弟忍耐地閉了閉眼睛。「那只是他的借口吧?只是為了掩飾他根本追不到女孩子的借口而已。」
「嘖嘖嘖……」孟可不贊同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我很喜歡任叔叔的,請你不要在我面前說他的壞話。」
那是不是因為妳的腳曾跟他被紅線綁在一起過呢?任吉弟沒好氣地想著。《作者小記:此情節請看當紅羅曼史0002《魂縈夢牽》)
「那你們這次要抓的是什麼樣的鬼?既然他是個日本鬼,又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孟可放棄跟任吉弟鬥嘴,連忙繼續追問。
「這我也不大清楚,少爺說要來,我們就來了。不過我很信任少爺的,聽說少爺在六、七歲的時候就擁有跟鬼魂溝通的能力了。」
「你親眼見到的?你看過他跟鬼溝通?」
「那倒是沒有,我進櫻塚家族的時間還很短——」
「那就只是道聽途說,只是謠言而已。」
「呃……話不是這麼說的。很少有人能親眼看到鬼魂啊,雖然我沒看過,但是我相信那是真的存在——」他的話聲嘎然而止,因為他身邊的櫻塚壑突然露出了少見的認真表情,而他的眼光飄向花園出口處。
「怎麼了?」
長谷川愣愣地指著花園出口的方向說道:「呃……少爺說那個鬼來了,就在前方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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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北京,所以連氣氛都如此的古典嗎?他們幾個人離開了飯店花園,跟在櫻塚壑身後慢慢走著。
希望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因為他們已經離開了飯店的範圍,而這一區的夜晚十分安靜。
密密麻麻蜘蛛網似的巷弄深處傳出淒涼的胡琴聲.斗夜風中如泣如訴的琴聲飄揚在夜空中,若隱若現、忽近忽遠。
柳樹已無綠意,只剩下仰天高高舉趄的樹枝,分枝錯雜的細枝在風中劈啪作響,彷彿和胡琴悲傷的調子互相呼應。
「少爺說這琴聲不對。」長谷川壓低了聲音說道。
「什麼琴聲?」任吉弟陰鬱地鎖起了雙眉。這兩個日本人的情況搞不好比大哥還要嚴重。幻聽可不是什麼好現象,該看醫生!
「胡琴聲啊,你沒聽到嗎?忽遠忽近的。」孟可側耳傾聽,努力想找出胡琴聲的來處。
「什麼胡琴聲?這麼晚了,我什麼聲音都沒聽到。」
「可是明明就有……」
孟可聽著聽著,不知怎地竟在不知不覺中感到深深的悲哀。她愣愣地聽著,眼眶不由自主地紅了。「那胡琴……好悲傷……好像有什麼說不出來約絕望痛苦,那種聲音……」
淚水突然落了下來,冰冷的淚水滑過她的臉頰,她錯愕地摸摸自己的臉。搞什麼啊,到了北京之後,她都快變成水龍頭了,眼淚老是莫名其妙不請自來。
櫻塚壑清澈的眸子望著她,帶著一股悲憫跟……一絲理解。他開口說了些什麼,長谷川愣愣地照著翻譯:
「少爺說妳還是跟以前一樣。」
「跟以前一樣?」孟可也愣愣地望著他。「跟以前什麼一樣?」
長谷川把她的話轉告,櫻塚壑卻只是淡淡一笑,什麼話也沒說。他沒回答是因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句話就只是自然地脫口而出,如此理所當然而毫無理由。
這景象不知怎麼地竟讓人覺得好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過這樣的景象,但到底是什麼時候呢?是什麼時候發生過的?
望著櫻塚壑,孟可的表情充滿了迷惑。為何這感覺如此的似曾相識?他們明明才沒認識幾天啊。
「ガアズゃベネエ!」櫻塚壑望著遠方,突然輕喊一聲,身影以極快的速度往前飛奔。
「少爺找到了!在那邊!少爺!等等我!」長谷川也大叫一聲,轉身跟著櫻塚壑跑。
「喂!等等我啊!」孟可立刻追上去。
「小可,別去!」任吉弟及時拉住她的手臂。
「可是……」
來回望著櫻塚壑漸漸消失的身影跟任吉弟那張明顯寫著反對的面孔,孟可不由自主地咬著下唇——她猶豫了。打從她懂事以來,她從來不曾反抗過任吉弟,不管任吉弟對她說什麼。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猶豫了,她感到一股不明所以的迫切,她想去……雖然她真的不知道等在自己前方的到底是什麼,但是她想去、她想知道!
「對不起,任大哥,我非去不可。」
「小可!」任吉弟又氣又急,孟可的速度好快,一下子就已經跑得老遠,如果自己現在不追過去——
「可惡!」他惱怒地低罵一聲,邁開大步跟了上去。
等他抓到……等他抓到那個腦袋顯然有問題的小日本,他非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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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塚壑看起來雖然有點弱不禁風,但在黑夜裡奔胞的速度可說是快得驚人。長谷川在後面死命追趕,儘管他身形修長,看起來頗有運動神經,但速度實際上跟櫻塚壑完全無法相較。
「呼!呼……累……累死人……」
「喂!你們家少爺呢?」孟可追上他,急忙問道。
「那……那邊……轉……轉過去了……」長谷川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他快跑不動了,這麼冷的夜跑起來感覺特別吃力,整個肺都燃燒了,偏偏四肢百骸末端都被冰得結凍。
「你快一點啊,」孟可輕快地朝他喊著,「我先過去了。」
「好……好……」他吃力地回答,卻心有餘力不足地感到舉步維艱。「真的……真的是老了嗎?我才二十六歲啊……」
又追了將近一百公尺,不但看不到櫻塚壑,甚至連孟可的身影也看不見了。他終於停下腳步,雙手撐著膝蓋不住地喘息。「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天哪……這下慘了……」
「喂!」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背,長谷川嚇了一大跳。
「哇!」
任吉弟沒好氣站在他身後。「他們人呢?」
「你怎麼也來了……唉唷!我真的跑不動了……」他哀歎一聲,靠著街樹坐下,簡直連抬頭的力氣都沒了。
「我問你,他們人呢?!」
「不知道,我追不上。」
「什麼?你讓兩個小孩子在這種夜裡不見了?!」
「我也不願意啊!」長谷川哀號著將頭埋進膝蓋中。「他們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我已經二十好幾了,不是他們那種十幾歲、精力過剩的小孩啊。」
「真是廢物……」任吉弟佇立在夜風中,沉默地望著四周。
被他罵「廢物」,長谷川卻一點也不生氣。他微微抬起眼望著眼前的男人,不由得感到一絲心驚。
這個台灣來的男人好有威嚴!雖然他們年紀差不多,但是在任吉弟面前,他卻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的卑微。
銀色的街燈微光照耀在任吉弟身上,一種傲然於世、睥睨天下的尊貴感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彷彿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倒他似的。
「應該是那邊。喂!快起來,你要休息到什麼時候引」
「喔喔!」長谷川連忙跳起來。「你真的知道他們在哪?」
「不知道,但我的直覺從來不會有錯。」或者應該說,只要是跟孟可相關的事情,他的直覺從來就沒錯過。
夜愈來愈深,冷風愈來愈冷,看來彷彿就要下雪了,任吉弟抬頭望著墨色的黑夜,心中隱約感覺到陣陣不安——太靜了,北京的夜總是如此寧靜嗎?為何他感到如此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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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那種奇異的感覺。
孟可感覺到自己的額間又開始隱隱作痛,像是額頭裡藏了塊炭火般炙熱。她可不是哈利波特,她的額頭也沒有佛地魔留下的印記啊,只不過被老爸打了一槍而已,怎麼這傷口總會時好時壞呢?
她揉著自己的額頭,放慢了腳步。
真奇怪,已經跑了那麼遠了,櫻塚壑到底在哪裡?難道自己追錯了方向?
他們從飯店跑出來,愈跑四周的景物愈冷清,現在連自己身在何處都已經搞不清楚了,只知道附近全是低矮的小平房,巷子又深又長,這地方連街燈都顯得特別黯淡。
好安靜啊。北京都沒有夜貓子嗎?四周的房子每間都是燈光黯淡,有些甚至連夜燈也沒有。她所熟悉的電視、音響、汽車喇叭、蛙鳴蟲聲完全都消失了,連剛剛若有似無的胡琴聲也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