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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亞果

    「呃……算是吧,他是我親戚的孩子。」

    「是您夫人那邊的,還是──」

    「嗯……是。」這種小村莊的人好奇心尤其重,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想打破沙鍋問到底。

    「他很優秀耶!我見他在樹下朗誦詩詞,念得可流暢,是不是打算要進京趕考啊?」

    「這……還差遠了……」童大夫拭去了一滴冷汗。他知道阿久會背關雎,但也就只這一首,而且還背不完整。他可是連李白都不認識,更別提孔孟那些古聖先賢了,別說進京趕考了,就是跟眼前這些莊稼漢鬥起詞曲兒來,也遠遠不及呀!

    「童大夫,您莫謙虛,您這屋子一向只有您跟小那,現今多了一個男子,讓人不想偏都難……」眾人擠了擠眼,都咧開嘴笑了起來。「是給小那找的夫婿吧?我們看這人相貌英俊、舉止優雅,還一臉聰明相,您老跟小那要享福囉,真是羨慕啊!」

    「呵呵……」童大夫只好跟著苦笑。

    依他多日來的觀察,這個阿久幾乎是沒有什麼常識,可若因此而認定他是個白癡,又不太對。他好逸惡勞,喜歡享受,叫他做什麼,不論是為長者折枝、抑或挾泰山以超北海,他皆謂:「我不能也!」

    一個白癡,給他吃喝就應該言聽計從,可這阿久啊……唉……唉……唉……

    「童大夫,您歎啥氣?」

    「定捨不得他家閨女了。」童舒那被退婚的事,整個村子都知道;而童大夫拚命到林家討回公道的事,大家也都知道。童舒那回來以後,童大夫便宣稱他家閨女就當未曾出閣過,從此與林家老死不往來。

    童大夫跟童舒那都是好人,村裡頭大家都順著他們的意思,絕少談到童舒那被退婚的事,有也是關起門來偷偷的講。其實,不說被退婚或她臉上那青色巴掌大的胎記,光說年紀啊,過了今年就廿五了,就算嫁人,能生得出孩子嗎?

    跟他同年的姑娘,許多人的孩子都快十歲了。

    只有阿春家不計較,阿春喜歡童書那,但阿春他娘卻是圖著童大夫的家產、童大夫的衣缽。她說她才不在乎童舒那的年紀或是胎記,生不出孩子來倒好,等她家阿春掌權了,再討幾房年輕的小妾,到時要幾個孫子沒有?

    只是苦了童舒那心性那麼良善的一個女孩子……

    可阿久的出現,亮了大伙的眼睛,除了阿春他娘曾抱怨對方那副長相非精即妖外,大夥兒可都是樂見其成。

    「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們瞎起哄什麼!不用看病了?」童大夫拉下臉,模樣嚴肅了起來,大家趕緊正襟危坐,不敢再多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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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找到妳了。」

    童舒那蹲在地上,聚精會神地工作,背影縮得像一顆小球。

    她抬頭看著阿久,笑著說:「你在樹下唸書,捨不得吵你。」

    他跟著蹲在她的身旁。

    「你在做什麼?」

    「你猜呢?」

    地上攤著生長約三、四年的桂筍,切成一節一節的,還有棉線和一些紙跟顏料。

    「你……要做紙包竹筍?這筍子太老了,不太好吃吧?」他還挺喜歡筍子的,不過他喜歡的是剛冒出芽的嫩筍子,可不是這種已經變成竹子的筍子。

    「不是吃的。」她笑。「我是要扎紙鳶。」

    「紙鳶?」

    「紮好了以後可以在空中飛,很好玩的。」

    「是嗎?」原來是要做在天空飛的玩具,這有什麼意思?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做?」

    「……好吧。」他本來想拒絕做這麼落伍的玩具,可是又有點想跟她一起做,他喜歡跟她一起工作、看她認真的模樣,有時看她額角滲出一點點晶瑩的汗水時,他會有衝動想用手指拭去它,但都克制住了。

    他不喜歡做一些自己不能理解的動作。

    「你想做什麼形狀?蝴蝶還是鳥?還是你要做美人?」

    「我、我做飛碟好了。」

    「飛碟是什麼?」

    「圓圓的……」

    他跟她把想要的形狀剪好,她做的是小鳥。

    「原來你是想做大盤子啊?」

    他點點頭。然後兩個人便拿起毛筆開始把顏料著上去,童舒那很仔細地將小鳥著上五顏六色,看起來很是靈巧;阿久的大盤子則全部上同一個顏色,灰灰濁濁的,很不起眼。

    「這紙鳶要飛上天空,顏色多一點比較好,會看得清楚些。」

    童舒那看著阿久的紙鳶,有點不贊同,這灰濁濁的大盤子,飛上青空還找得到嗎?

    「放心。」阿久自信滿滿地跟她一起製作骨架,先用棉線牢牢固定好,再綁上提線。

    「做好了!」童舒那歡呼,手裡揚著紙鳶。「到山上放風箏去!」

    「好啊,到山上去,我也想順便去河裡乘坐小船。」

    「去河裡乘坐小船?」她傻傻地重複一遍他奇怪的願望。

    「山裡有很大的河流,我想在優遊的水波蕩漾下,躺在船上睡午覺。」

    「那河流……有點急耶……」他該不是指她抓魚的那條河流吧?先別說那溪流可否泛舟,就是可以,那舟在哪裡?敢情他真以為山裡野渡無人舟自橫,隨時都會有一葉扁舟躺在河床上等著他不成?

    「沒關係,我不怕。」

    「那好吧。」他都不怕了,她擔什麼心!「我們去玩吧!」

    提著裝滿食物的竹籃,兩人背著兩桶水、帶著兩隻剛完成的紙鳶,到山上放風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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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飛得好高喔!」童舒那的小鳥吃到風,扶搖直上,瞬間飛到好遠的地方,只看得見天邊一抹鮮艷的身影在晃動。

    阿久的大盤子,可能是結構有問題,要飛不飛的,像背了龜殼要登天的龜仙人,匍匐地往天空攀登,極緩慢的,撲、撲、撲地……咚……就摔到地面了。

    「飛碟墜落了。」阿久看著他的風箏說。

    「好玩嗎?」

    「不好玩。」

    「別這麼說嘛!」童舒那同情地望著登天不成的龜仙人。「那我的紙鳶給你放好了。」

    他接過童書那的小鳥,沒留心的瞬間被扯了一下,往前撲了一步,這小鳥才吃到風就變成大力士不成?

    「風大,當心點!」她笑著看他。他放紙鳶的手法很拙劣,也許他根本沒有放過紙鳶,也許還有許多有趣的事他都沒有經歷過。

    他曾經說過,他的生活就是等日出日落、等一天過去。

    她想要讓他玩許多好玩的東西,想要教會他許多事物,希望有一天,他可以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可以讓自己快樂、可以不再說日子只是等日出日落。

    「小那,風的力量好大啊,都看不見你的紙鳶了,它是不是飛走了?」

    「你覺得力氣大,就表示它還在跟你鬥呢,如果它飛走了,就輕飄飄地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他拉了好一會兒,很累,他的體力不是很好,於是把紙鳶交回給她。

    「你放吧,我在旁邊看就好了。」

    「也放夠了,我把線收回來。」她仔細地將線捲回線軸,還沒卷完,線卻突然斷了。

    「啊,線斷了……」她抬頭望著親手做的小鳥飛到無際的天邊,漸行漸遠……

    「我把它抓回來好了。」他看著她望著天空的失落模樣,突然開口。

    「抓回來?」她轉頭看著他,斷了線的紙鳶怎麼抓得回來?她搖搖頭。「不了,走了就走了,該走的必定留不住。」

    從知道他總有一天會離開以後,她就放棄了對所有事物的執著,只有今天擁有、此刻快樂才是真的。

    「妳不可惜?」

    「你可惜你的大烏龜嗎?」她反而笑他。

    「什麼大烏龜?」

    他順著她的眼,望著不遠的前方,那只像龜殼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飛碟。

    「哪裡像烏龜?」

    「慢吞吞的……很像啊!」

    「那烏龜我不要了!」他任性地嘀咕著。明明是飛碟還飛不起來,小鳥都飛走了,你飛碟跩什麼?活該被當成烏龜!

    「那……給我,我要。」她跑過去,把被他拋棄的紙鳶由地上拾起來,像寶貝一樣抱在懷裡。

    「你要一隻不會飛的紙鳶做什麼?」

    「我喜歡。」

    「妳真奇怪。」

    「你管我!別玩了,去吃午餐吧。」她指著大樹,拉著他跑過去。她打開竹籃子,鋪好布巾,拿出饅頭跟水果。「吃點東西吧。玩了這麼久你餓不餓?」

    「不知道。」他說。不過還是坐到她的身邊,接過一個白胖胖的饅頭。

    「你不知道你想不想吃對不對?還是說,你其實不知道想吃是什麼慾望?」

    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其實人有好多慾望,吃跟睡只是基本的。基本的需求滿足以後,還有好多不同的物慾,像是想要得到一些金銀財寶、名聲地位,還有權力啦、長生不老啦、感情啦……總之,要一個一個說,恐怕說上幾個月也說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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