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凌嘉
「下個月我爸生日，她來勸我回家。」
「其實……你心裡也是很掙扎的吧？」
馮邵揚沉默著，並未開口否認。
「我沒什麼資格給你建議，因為我和家裡的關係也不好。你知道的。」方語馨苦笑道：「頂多只能陪你說說話。」
「這樣已經夠好了。人家說家醜不外揚，讓你見到這樣的醜態，其實有點不好意思。」
「別說了。要比醜的話，我一定是第一名吧。」最近幾次狼狽的時候，恰巧都讓他給遇見了。
「這種事情不需要比較吧？」馮邵揚打趣說道。
「說的也是。不過我真的耍謝謝你幫我這麼多，要不是你，我現在一定水深火熱。」而且除了感激，還有些許的感動……
馮邵揚隨興地一揮手，說：「阿傑常說，朋友就是要拿來利用的。何況你今天請我吃飯，陪我聊天解悶，我們也算扯平了。」
望著她的明眸和笑靨，馮邵揚忍不住道：「阿傑還說你太悶了，要多點笑容才好。」
阿傑真的這樣說嗎？還是……算了，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方語馨耳根微燙起來。
「就因為你不想繼承家業，所以去開車行嗎？否則以你這樣一個研究所畢業的精英——」
「為何認為我是研究所畢業的精英？」馮邵揚打斷她。
「曉薇說，你是家偉在美國唸書時認識的朋友，所以我猜——」
「那並不代表我一定是家偉的研究所同學，不一定是在學校認識的，不是嗎？」頓了一下，才不得不承認道：「不過很遺憾的，你猜對了。」他歎氣。
「似乎大家都認為我這樣是大材小用，可是我真正想做的是什麼，卻從來沒人問過我，只是一味的認為我躇蹋了我的才能、辜負了父母的期望。」
「我也這麼覺得。先別急著生氣——」見到馮邵揚皺起的眉頭，方語馨連忙安撫道：「一開始我瞭解你不深，只是從曉薇那裡聽說一些關於你的事情，我也會覺得你是大材小用。可是現在聽了你說的話，多瞭解你一點，其實也滿佩服你的。起碼，你有勇氣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像我，很多事情都只是想想而已，根本沒有勇氣去實行。」
聽及此，馮邵揚原本糾結的眉頭放鬆了，但眼光還是緊緊鎖在她臉上。
「別……不要這麼凶的看我啦！」方語馨連忙低頭避開他灼熱的目光。「我知道我又犯了『先入為主』的毛病，可是、我畢竟只是普通人哪！而且我本來就不是很聰明……你是不是在生氣？」
馮邵揚忙不迭開口道：「你不需要如此妄自菲薄，你也不需要這樣低聲下氣，我和你那男友不一樣。還有，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有點難過。我不希望你也和多數人一樣的看我。」
方語馨連忙搖頭解釋：「現在瞭解了，不會了。」幹嘛啊，為什麼緊張呢？她握了下發汗的手心。她不希望馮邵揚誤解，甚至不開心。
「那你呢？為什麼選擇當老師？」
從馮邵揚的表情看來，似乎不生氣了。方語馨寬了心，將他的問題思索了一會兒。「其實……好像理所當然就走上這條路了。當學生時懵懵懂懂的，也沒去想過喜不喜歡。等意識到應該要問自己這個問題的時候，似乎也太遲了，因為一切已經定局，也就只好這樣走下去。而且不當老師，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那麼……」用試探性的語氣，他決定問出一直放在心中的疑惑，「對感情也是如此嗎？」
打從目睹她和男友之間的互動情形後，他就一直納悶。既然這段感情走得如此不快樂，為什麼不離開？
方語馨輕輕說道：「要是我能有你一半的勇氣就好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他這樣果敢的。
馮邵揚將一盤綜合握壽司推到方語馨面前。「不要談這些煩心的問題了。不如，我們等等去看場電影吧。」
「好啊！」
愉快的心情，讓食物更顯美味了。
第六章
「方姐，你來啦！請喝茶。馮哥很快就好了，你等一下喔。」近半個多月來，方語馨的身影時常出現在車行，阿傑已經相當習慣了。
「這是給你的。」方語馨遞給阿傑一杯特大杯珍珠奶茶。
阿傑興高采烈地接過，便轉身忙碌去了。
不單是阿傑，馮邵揚似乎也習慣了她的出現。只不過每次在傍晚的時候見到她的身影時，總是憂喜參半。
若是為了要報恩請吃飯當然很高興，可是後來她會出現在車行，幾乎都是因為她和男友吵架。
打從兩人熟稔之後，馮邵揚很高興兩人的友誼更進一步，也很高興自己能幫上忙，當個好聽眾。但是每每見她愁眉深鎖，就於心不忍。多希望也能和她一起分享一些快樂的事情，而不是只有替她分擔哀傷。
他迅速解決手上的工作，吩咐阿傑關店鎖門後，便偕同方語馨一塊兒離開。
「可以拜託你一件事情嗎？」
「請說。」
「我想……上山，像上次你和他們比賽那樣。」方語馨央求道。
她的要求讓馮邵揚很訝異。但見她如此悶悶不樂，馮邵揚二話不說便點頭答應。
他帶她上了山頂，吹著涼風，看著山下燈火點點。
「他和公司女同事講話口氣都很溫和，可是跟我講話很容易就不耐煩。」她眉頭輕皺，雙手輕握著罐裝可樂。
昨天，她和王威仁再度為了一件芝麻小事嘔氣。這次的起因是為了幫王威仁挑選母親的生日禮物。
幾天前他們見了面，王威仁提醒她說：「再過兩個禮拜就是我媽生日了。」
「我記得。你說過要我陪你去挑禮物的，反正明天禮拜天，就明天吧！好不好？」
「你去就好了，我一向相信你的眼光。」其實最重要的他沒說出口。他討厭陪女人逛街。
「可是，伯母的品味畢竟你比較清楚……」
「你也要試著去捉摸了，以後她也是你媽。」
「但她現在還不是。」他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方語馨不舒服，就是篤定非他不嫁的樣子。雖說心裡早就模擬了千萬回，可是似乎有什麼地方漸漸改變了。
王威仁悶聲說道：「你看不出來她都已經把你當自己女兒看待了嗎？」
所以就要把什麼事情都丟給我嗎？方語馨按捺著性子道：「可是我真的需要你的意見，你不能……」
「我們在一起四年多，你沒有主動送禮給他們兩個老的，這次是給你機會表現！」意思是，你要好好把握，懂不懂？
於是昨天，方語馨將自己花了很多時間挑的一條價值不菲的絲巾拿給王威仁，想知道王母是否會喜歡這樣的花色，沒想到他看到禮物後的第一句話是：「我媽不用絲巾的。」他將絲巾還給方語馨，說：「我們在一起四年了，你還不知道嗎？收據還在吧？看能不能去退換別的東西。」
於是方語馨再也忍耐不住。「那當初你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去選？」丟下這句話後難過地離開王家，兩人又是幾天沒聯絡了。
方語馨垂頭喪氣地說：「我不懂，明明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溝通會這麼困難？」
馮邵揚輕輕地開口道：「相愛和懂得愛是不一樣的兩件事。」
「那你呢？你懂嗎？」
馮邵揚的眼神飄得很遠，輕聲說：「曾經，我以為我懂。」
那張總是冷靜的臉上浮現一絲淡淡的哀傷，方語馨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神色。
她小心翼翼，輕輕開口：「那……她呢？」
「三年前，分手了。我對她百般呵護，卻還是留不住她。」說完，他別有深意地看著方語馨。「她不像你。除了愛情，她還要求很多我給不起的東西。」
「也許只要你努力嘗試，你給得起啊，輕言說放棄不是太……」
馮邵揚自嘲地一聲冷笑。「我努力過。」他咬牙悶聲說：「但是她說我的努力不是她想要的。」他將頭一甩。「算了，那種百般努力卻又得不到回報的滋味，我以為你會瞭解。」
方語馨忍不住紅了眼眶。
馮邵揚趕緊拍拍她的肩，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講這個讓你難過的。」
「不是你的關係。」她搖手。「我只是在想，如果他有你的一半努力就好了。」這樣自己也就不會這麼辛苦、這麼心痛……
「是啊，如果她當初也有你一半的諒解就好了。」那麼現在自己或許就不會那麼怨慰……
他伸手攬過方語馨的肩，輕拍著。
無言的舉動，卻是最貼近心靈的安慰。
「不談這麼傷感的話題了，聊點快樂的事情吧。家偉今天告訴我，機票已經訂好了。」
「啊對了，我也忘了告訴你，我已經通過簽證了。」想到一個月後的美西之行，方語馨揩去眼角的淚，雙眼晶璨起來。
只要心情不好或學校工作忙到喘不過氣的時候，她就會安慰自己：只要再忍耐一個月就要解脫了。就像曉薇說的，將這次的旅行視為給自己的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