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凌嘉
「我並非不珍惜生命，昨天晚上……」
此時，一位婦人和一位少年走進病房內，打斷方語馨的話。
婦人怒氣沖沖地拉著少年的耳朵，罵道：「還不道歉！」
「對、對不起，小姐，因為晚上視線不好，那條巷子又沒有路燈，我沒看見你的車……總之對不起！」少年結結巴巴說完，怯怯地望向母親。
婦人趕緊說道：「小姐啊，我看你也沒受什麼傷，看在我家笨兒子年輕不懂事的份上，就別跟他計較了。而且我兒子也受了傷嘛！你看。」
少年被母親一扯，疼得哀了聲「哎喲」。
少年的外傷明顯比方語馨多很多，手臂和手肘處分別裹著紗布。
「那個車子的修理費，到時候一定賠給你啊。」婦人再三道歉後，才拉著少年走出病房。
「你啊，我早告訴過你爸不要買機車給你了，十七歲小孩子騎什麼車！看啦，弄成這樣！本來以為是人家去撞你，沒想到是你去撞人家，哎呀呀，我們現在要賠人家多少？啊？你這臭小子！」
聽見婦人的罵聲愈來愈遠，三人先是面面相覬，接著哄堂大笑。
「原來不是你心情不好故意去撞車啊，我們都錯怪你了。」張曉薇笑出了眼淚。
「嗯，昨晚我才出了巷子口，機車就突然衝出來，為了閃躲他，車子才去撞到牆的……」真的很倒楣。心情已經有夠糟了，還出事進了醫院。不過也怪她自己不好……
「馮先生，車子……還好嗎？」
「你可以跟他們一樣隨意稱呼我，就是不要加個先生。」聽來真彆扭。「車子沒什麼大礙，除了撞到的那部份要重新鈑金，其它都是小Case。」
「對不起……我答應過會好好照顧它的，沒想到……」才當了兩個多月的車主，車撞凹了她就心疼如斯，對於馮邵揚這般愛車的人來說，豈不是難過死了……想到這裡，她又內疚起來了。
張曉薇嚷道：「拜託！昨天晚上到現在我都不知道聽了幾百次的『對不起』了！你是鸚鵡嗎？」瞥見時間，她驚得跳起來說：「哎呀！我約了家偉來接我，我該走了。語馨就麻煩你了。」
馮邵揚打了個「沒問題」的手勢，要她放心。
「我再提醒一次，學校的事情別擔心，好好休息，OK？」張曉薇朝方語馨揮揮手，離開病房。
少了一個人，病房裡的氣氛一時靜默。
方語馨頓時感覺渾身不自在，畢竟她和馮邵揚兩人實在不算熟，可是幾乎每次都讓他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現在又讓他看見身穿病人服、躺在病床上的狼狽樣，真的很丟臉。更何況，她又把人家車子給撞花了……
唉。
「對了，你在這裡，車行怎麼辦？阿傑一個人，沒關係嗎？」
「有什麼事他會打電話給我的。」
「那就好。」想不到話題，不知道該說什麼，方語馨索性低下頭。
「阿傑說你父母在你小時候就離異了，是嗎？若是你不想說，沒關係。」
方語馨先是一愣，隨即回答道：「嗯，在我十歲那一年。」
「有兄弟姊妹嗎？」
「算……有吧。國一那年，我母親再嫁，生了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不過我們並不親……」
「阿傑那小子，要是拿來當弟弟一定可以達到十足的娛樂效果。不過我得提醒你，他的口風出了名的松，跟他講話還是小心點好。」
方語馨腦筋轉了幾轉才會意過來。
她笑道：「你講話也跟你開車一樣，喜歡彎來拐去嗎？」
見她肩膀放鬆了，馮邵揚沒回答，只是滿意地輕扯嘴角。
隨便一個微笑就能讓氣氛完全不同。
雖然表面上總是不苟言笑，但是這男人似乎天生有種魅力，隨便一個小動作，隨便一句話，就能扭轉氣氛。
沒多久，醫生和護士來幫她做完檢查，確定她沒事了，才讓馮邵揚帶她回家。
「就當作是賺到的假期吧。」
在醫院門口，馮邵揚笑著對她說。
第五章
「你可以嗎？」
兩人站在公寓門口，看著眼前的階梯。
「沒問題。」裹石膏的是手又不是腳。
雖說如此，馮邵揚還是小心地跟在她後頭，就怕她一個失去平衡往後滾了下去。
方語馨租賃的公寓位於一幢六層老公寓的四樓。
一房一廳，一個人住是綽綽有餘了。而且重點是，房東是位很和藹的老婦人。
「謝謝你送我回來。你隨便坐，我去倒杯水給你。」除了王威仁，她沒讓其他男人上來過。
「別忙了。」馮邵揚連忙阻止她。「我不渴，不過倒是想借你的筆電一用。」眼光栘向小桌子上的筆記型電腦。
「可以啊，請便。」
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只是怔在一旁看著他插上電源、開機。
螢幕前的身影，讓她又想起了王威仁，心中不可遏止地又一陣悶痛。
車禍的事，她還在猶豫什麼時候通知他比較好。
「我大概還記得一點，雖然不是很熟練……不過應該可以幫上忙。」
「什麼？」
「這個。」馮邵揚將筆電轉個方向，讓方語馨可以看見。「FrontPage，就是用來做網頁的那個軟體。你不是趕著要嗎？還好你的電腦裡有這玩意兒，不然我就得回去扛我的電腦過來了。」
他……
方語馨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馮邵揚的存在感在這個小小的客廳中愈發強烈。
「你休息一下，給我時間摸索，等我恢復記憶了再教你。」
「那……那我去洗個澡，全身都是醫院的味道很不舒服。」丟下這句話，方語馨飛快將自己鎖進浴室，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他只是一個普通朋友，都能如此熱心幫忙自己，可是一個頂著「男朋友」頭銜的人卻無視自己的困難和請求……這到底算什麼？
等情緒稍微平復了，她簡單盥洗，換了乾淨輕便的休閒服，順便到廚房倒了兩杯茶，才走回客廳。
「剛好，我記憶恢復得差不多了。」馮邵揚笑著說：「可以開始了嗎？」小心地避開她上石膏的左手，換坐到她右邊。
他一步一步地，從最基本的功能開始向她解說，耐心地教導她網頁製作軟體的使用方法。
方語馨就像一位認真聽講的學生，努力將他說的東西記下，並按照指示操作。
「看，現在基本架構已經好了。不過接下來你必須放進想要呈現的內容，包括文字和圖片等等。看，這裡……」
方語馨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所以我只要將圖片放到這表格裡就行了？」
「對。圖放這裡，文字解說則在下方。」馮邵揚隨意打了幾個字作為示範。
原本一點概念都沒有，連內容構思也不知從何著手，在瞭解做法之後，就像在黑暗中慢慢見到曙光，構想和靈感逐漸浮現。
一步步地，她的班級網頁就要誕生了。
先前的慌亂和沮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網頁完工的期待。
「你不但會修車，還會修補情緒。」她低聲喃道。
「什麼？」
她趕緊搖頭。「我說我非常、非常感激你。」
見到她的笑容，他終於也鬆了口氣。
「我很高興能幫上忙。而且我也不想你再去撞牆。」馮邵揚站起來伸展腰骨，活動一下坐了將近兩小時的身體。
他瞧見茶几旁的小櫃子裡，放滿了關於旅遊的書和雜誌。
「你很喜歡旅行嗎？」
「……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歡，因為我從來沒出過國。」她苦笑。「至少也要做過，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吧。」
那這麼多的雜誌、書籍是做什麼的？馮邵揚定睛仔細瞧。
有北海道、尼泊爾、希臘、泰國……好多好多。
「我很想去那些地方。」方語馨起身走到櫃子前，抽出一本。「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為什麼不去？馮邵揚的心中劃下一個大問號。「現在旅遊風氣很盛，跟團也很容易……」
方語馨搖頭。「去年，我們報名一個泰國團，可是旅行社超賣名額，所以我們的團被擅自延後一天出團。威仁很不高興，一氣之下就不去了。」
那一次，她差一點就能達成出國旅遊的心願。
記得出發前好幾個夜晚，她都因為興奮期待而失眠。可惜，就差那麼一點。
「你可以自己去啊。」馮邵揚不可思議地說。
「曉薇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可是……」方語馨抬頭望著他，說：「那些美麗的風景和異國風光，你難道不會想和心愛的人分享嗎？你難道不想和你女朋友一起走遍世界、嘗遍美食嗎？」她輕歎，「我會。」
她低頭，右手輕撫左手臂上的石膏。
馮邵揚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這個女人以男友為天過頭了，可是對她剛剛說的話，馮邵揚卻無法反駁。
以前他身旁還有個人的時候，諸多喜怒哀樂，也是第一念頭就想到她。
「即使他無法、甚至沒有意願和你分享，也無所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