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凌嘉

    然而這樣的玩笑對方語馨來說，一點也不好笑。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

    「欸……你幹嘛？」

    方語馨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操控著方向盤，將車子停在路旁。

    「我頭暈，讓你開車好不好？」

    「你又在耍什麼脾氣？」他發怒了。

    「我沒有，我是真的不舒服。」她開車，結果搞得兩人都這麼大壓力，何必？

    「你明明就是在生氣……」看見女友蹙著眉頭，似乎真的很不舒服。「算了，我來開吧。」

    到了淡水，兩人一路走馬看花，氣氛沉悶得可怕。

    方語馨是在嘔氣。多希望從威仁口中聽到肯定和讚美，多希望他能溫柔地對自己說些甜言蜜語，就像兩人剛開始交往的時候……

    可是，王威仁偏偏來個相應不理。他認為女人家就是愛鬧脾氣，不理她，過幾天就沒事了。

    於是一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話著。吃完午飯後，車子又駛回王威仁的住處。

    「不舒服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

    當王威仁關上車門時，連句「再見」都沒有說。

    兩人難得一起出遊，竟在這般狀況下收尾。

    什麼兩人並肩散步、觀賞日落，到頭來全成了方語馨作的一場夢。

    等王威仁的背影隱沒在公寓大門之後，方語馨才拿起手機，撥打張曉薇的號碼。

    「曉薇，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陪陪我？」

    電話那頭，張曉薇一聽到這聲音、語氣，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你過來上次那家車行吧，對，就是你買車的地方。家偉的車子正在做維修。」

    拋下一句「我等你」，沒等方語馨回應，張曉薇便已掛線。

    茫茫之中，方語馨感到無窮盡的落寞。

    她朝著「捷利AUTOSHOP」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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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小姐請用茶。」阿傑拉出一張椅子，並遞給方語馨一杯白開水。「你們坐一下，車子就快好了喔。」招呼完畢之後，又蹦蹦跳跳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了。

    馮邵揚則在外頭騎樓下，檢視杜家偉的ToyotaAltis，一邊對杜家偉解說新加裝的防傾桿的功用。

    張曉薇拉張凳子放到方語馨旁，坐下。「你們啊，又吵架啦？」

    方語馨輕歎，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凶回去啊！他憑什麼批評你的開車技術？我看他是在嫉妒你有車而他沒有吧。你就只會自己生悶氣，不把感覺說出來他怎麼會知道？」

    方語馨搖搖頭。「明知道他的脾氣和個性，何必跟他沖？冷靜下來過幾天就沒事了。」

    「我的天！」張曉薇手朝自己額頭一拍，「不願跟他沖，所以就委屈你自己？他三天兩頭跟你嘔氣，你三天兩頭傷心，還沒嫁給他就已經這樣了，嫁過去還得了？你想想，後半輩子都要過這種日子耶，你受得了？」頓了一下，又補充：「現在是女權抬頭的時代，你這種苦命小媳婦不流行了啦！」

    方語馨頭低低的，眼光睇視手上的水杯。

    好友說的她都知道。其實和王威仁之間的溝通不良，也讓方語馨筋疲力竭。可畢竟四年的感情，豈是這麼簡單說放手？

    「來日方長。」方語馨輕輕開了口。「給他時間，相信情況會好轉的。而且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就是比較不擅表達、不擅交際。不是常聽人說『科技人』！！」

    「是是是！」張曉薇兀自接續她的話，「這些『科技人』脾氣雖古怪，不擅交際，可是卻是好丈夫、好爸爸的人選……什麼巴拉巴拉的這些話我都聽過。我告訴你，自己個性的問題，跟什麼科技人、機器人是沒關係的。你啊，是在自欺欺人！」

    方語馨頭垂得更低了。

    她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

    張曉薇拍拍她的手。「唉呀算了！感情的問題畢竟沒有外人多嘴的餘地，也沒人可以幫你做決定。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還年輕，沒必要現在就認定任何人、任何事。」語重心長地。

    「那你呢？你跟家偉呢？你認定了他不是嗎？」望著已經論及婚嫁的好友，方語馨一古腦兒地傾洩心中疑問：「到底一個人值不值得，該怎麼評估、怎麼衡量？」

    「這……」張曉薇頓時啞口。

    「你也沒辦法回答吧。」感情這種事情，真是一道難解的習題。

    張曉薇舉起雙手，搖頭道：「我投降。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平。」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男女之間的相處，又怎對外人解釋得清？

    不都是這樣嗎？總是旁觀者清啊！說起來很容易，一旦自己遇上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兩位小姐，讓你們久等了。車子已經好了。」阿傑露出陽光般的表情，笑嘻嘻地說。

    「語馨，我們等等打算去花市，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杜家偉進來，笑著問道。

    「對啊，跟我們一起去嘛。」

    「我……不了。」方語馨搖頭。「你們去就好了。我有點不舒服，早點回家休息也好。」其實，她是不想去當電燈泡。看見他們恩愛的模樣，讓她更加心酸。

    「還是我們改天再去花市好了？」張曉薇轉頭詢問男友的意見。要是放著語馨一個人，保證她又開始胡思亂想，實在令人不放心。

    「不要不要！」方語馨連忙搖手。「你們去，我真的沒事，回家睡個覺就好了。真的！」

    張曉薇還想進行下一步勸說，便聽見馮邵揚的聲音：「方小姐，車子開得習慣嗎？」

    「很習慣了。」

    瞧見方語馨臉上淺淺的微笑，馮邵揚心頭為之一牽，心中暗罵：「這個笨女人。」

    明明心裡頭難過得要命，極需要有人陪在身邊，還得裝出笑容來掩飾，真是……笨。

    剛剛在外頭隱約聽見她們的對話，加上阿傑在一旁如九官鳥般：「看來那個方小姐和男朋友的感情似乎不怎麼好耶」、「她好像很難過喔」……等等，讓他想裝聾都不行。

    他將工具收好，隨手拿塊布擦拭自己雙手。

    「不如我順便幫你檢查吧，就當作售後服務。」放下抹布，又補充了句：「不收費。」

    「嗄？」話題突然這麼一轉，方語馨的情緒險些反應不過來。

    「車鑰匙給我吧。」

    就像是被催了眠，方語馨乖乖地將車鑰匙交到馮邵揚手中。

    拿了鑰匙，他轉頭對杜家偉小倆口說：「這要花上一段時間，你們有事就先走吧。」

    「語馨，你真的不跟我們去嗎？逛完花市，我們可以載你回來拿車。」臨走前，張曉薇不放心地再度詢問。

    方語馨搖頭，婉拒了她的好意。

    杜家偉的車子開走，空出來的位置很快就由方語馨的銀色喜美取代了。

    回到剛剛的位子上坐下，這下沒人跟她聊天，心中再度充滿沉悶的窒息感。

    她的好朋友並不多，唯一能讓她盡情吐露心事的，也只有張曉薇而已。

    腦筋裡飛快轉過幾個人名，想著是否該找某某某或是誰誰誰出來喝個下午茶，好打發這個氣悶的星期天。

    一會兒，她忍不住站起來，走到自己的車子旁。

    「應該還可以吧？我盡我最大能力照顧它了。」

    「看得出來。」馮邵揚合上引擎蓋，微笑道：「車子很好。你在轉彎的時候有沒有感覺不同的地方？」

    「不同的地方？」方語馨疑惑地想了想。「沒有啊。」

    「嗯。」馮邵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們出去兜兜吧。」

    他招手。「阿傑。」被呼喚的助手迅速跑了過來。

    「我要出去。需不需要叫高弟過來幫你？」

    「不用了。今天的單子都是小Case，我一個人應付綽綽有餘啦。」阿傑自信地說。

    「那好。」馮邵揚滿意地點點頭。「方小姐，請你等我五分鐘，我馬上下來。」

    方語馨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不見馮邵揚身影。

    「你們老闆要做什麼啊？」她納悶著。

    阿傑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嗯……我們老闆呢，看起來好使很陰陽怪氣，其實他人很好喔。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然後他給方語馨一個大大的笑容，便拿著工具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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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語馨還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馮邵揚再度出現時，身上換穿了淺藍色襯衫、牛仔褲，再搭配一雙純白色球鞋。他將半干的頭髮隨意一撥，任憑散亂。

    「我們走吧。」

    「走？去哪？」

    「我會告訴你。」

    馮邵揚揮個手勢，示意她上車。

    一路上，方語馨只知道依照他的指示駕駛，完全不知道他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我可以請問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嗎？」

    「到前面那個路口的加油站。加完油，換我開。」

    什麼啊！現在是在考試嗎？儘管納悶不已，方語馨還是照做。

    呆呆望著馮邵揚付錢、坐上駕駛座、調整座椅，方語馨覺得自己就像機器人一樣，接受指令，然後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