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岳靖
「爸爸為什麼會戴這個眼鏡?」驕陽好奇地開口問道。
梁望月挑挑眉,回答女兒:「因為爸爸近視,不戴眼鏡就看不清楚驕陽可愛的小臉蛋。」
「喔……」驕陽點點頭,雙眼一眨不眨盯著梁望月的眼鏡。「爸爸不戴眼鏡會把裙裙當成帽帽穿到驕陽頭頭……像蓮邦爹地一樣笨笨,對不對?」
梁望月皺一下眉。「蓮邦那傢伙曾把裙子穿到妳頭上?」
驕陽用力頷首,溜下床尾凳,跑進衣帽間裡,一會兒出來,手上拿著一團漂亮的紗緞。「就是這個裙裙喔……」
梁望月接過手,看了下。這小孩紗裙應該是穿褲子時外搭件,裝飾用的,不仔細看的確像頂帽子,難怪皇蓮邦會搞錯。
梁望月撇撇唇,對女兒說:「妳蓮邦叔公老了,腦袋不靈光,爸爸就算不戴眼鏡,也不會像他一樣笨笨。」他將女兒抱回床尾凳上,摘下眼鏡交到女兒手上,開始動手幫女兒換下睡衣。
驕陽拿著父親的眼鏡,研究似的翻來看去,指著上頭的斑紋,問:「這是花花嗎?爸爸……」
「不是花花,是玳瑁。」梁望月回道。
「玳瑁是什麼?」驕陽又問。
「玳瑁是一種蠵龜。」梁望月嗓音柔和。
「蠵龜!」驕陽睜大眼睛,聲音清亮地說:「是蓮邦爹地說過的綠蠵龜嗎?」
又聽到「蓮邦爹地」四個字,梁望月皺一下眉。「不是,但牠們是親戚。」可他還是很有耐心地回答女兒的問題。
「什麼親戚?」驕陽果然是個聰明好問的孩子。
梁望月撫撫她的頭,回道:「表兄弟吧。」
驕陽愣了愣。「可是綠蠵龜會下蛋蛋啊,蓮邦爹地有給驕陽看過電視喔!」她看過生態影片。
又是「蓮邦爹地」!梁望月在心裡啐了句,俊臉微笑。「那就是表姊妹吧。」
「喔……」驕陽滿意地點頭了,沒三秒,又問:「爸爸跟蓮邦爹地也是表兄弟嗎?」
蓮邦爹地、蓮邦爹地……該死的蓮邦爹地!「我們不是表兄弟。」梁望月用力微笑,回答女兒那不知是哪門子的問題。
「喔。驕陽懂了,昨天爸爸說過蓮邦爹地是『爺爺』……可是爺爺頭髮白白喔--」
梁望月神情閃了閃。「什麼爺爺頭髮白白?」心裡有種不好的感覺……
「那個爺爺啊……」驕陽說著,看父親幫自己穿好了衣服,爬下床尾凳,拉著父親的手,往房外走。「驕陽帶爸爸去看。」
梁望月跟著女兒走到隔壁房,打開門,是一間書房。
「爸爸在這裡喔!」驕陽指著牆邊的一幅畫。「是媽咪畫的爸爸……」
梁望月目光接觸到那幅畫,心猛然一跳。那是多婕畫他站在橄欖樹下逗聖徒的景象,原來女兒是這麼看過他的。
「驕陽,」他抱起女兒,親吻她的額頭。「妳真可愛。」
驕陽動了動,將手裡的眼鏡往父親臉上推。「爸爸要戴眼鏡,才不會看不清楚驕陽可愛的小臉蛋喔……」
梁望月笑了,調好眼鏡。
「爸爸不是要看那個爺爺嗎?」驕陽記憶很好。
梁望月眉角一跳。「嗯--」拉長的聲音,若有所思。
驕陽指著書架旁一個櫃子,梁望月走過去打開,取了驕陽指定的幾本相簿。翻閱相簿,終於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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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婕中午回來,吃過午餐,就催著他出門。
梁望月抱著女兒,與多婕坐著祭家飯店提供的車,往都市郊區去。
這樣的路途,他並不陌生,即使過了十幾年,也未曾忘記。
「你知道了,對不對?」多婕在車裡,望著他沉默的臉說。
梁望月頷首。「真的是全世界都知道我當了父親,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多婕笑了笑,握著他的掌。「你這不是知道了。」眼神溫柔地看著窩在他懷裡睡覺的女兒。
「也許該讓驕陽姓『特拉帕托尼』……」梁望月撫著女兒的睡顏,神情溫柔但深沈。「自從我繼承這個姓後,他就把我趕出梁家了。華人社會本來就是父權體制,何況梁家在台灣也算有頭有臉,我去繼承母系那邊的姓氏氣壞了父親,尤其父親是外祖父的學生,他知道外祖父有多麼受到外祖母那支家族的歧視,連外祖母到死都不願回去的家族,我竟去認了親,他當然氣得和我斷絕關係--」
「這些我都知道。蓮邦跟我說過……」皇蓮邦曾是梁望月父親的學生,所以梁望月家裡的事,她其實很清楚。
「我就知道他是個多嘴的傢伙。」梁望月低喃了句。
「但是,望月,你錯了--」多婕柔荑理理他的發,看著他的眼睛,說:「他並沒有和你斷絕關係,先別說我懷驕陽,蓮邦帶我去看他們時,他們有多驕傲自己兒子要當父親了,就說你最近出了『月、精靈、橄欖樹與檸檬甜酒』,你父親拿到書時,一邊看還一邊罵著『搞什麼,把我媳婦畫這麼醜,也敢拿出來當封面』,你知道,你自己的書,是什麼封面吧……」
梁望月低笑。他當然知道,「月、精靈、橄欖樹與檸檬甜酒」的封面,是當年他在多家吊腳樓畫的那幅以多婕為主角的圖。
「妳也覺得我把妳畫丑了嗎?」他吻一下她。
多婕搖搖頭,回吻他。「我知道,自己在你眼中是最美的。」
梁望月心暖了起來。「那我呢,妳知道嗎,我一直搞不懂妳的心思?我很愛妳,妳到底愛不愛我?」
多婕笑了。「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嫁給蓮邦嗎?」她突然說。
梁望月神情隨即沈了下來。
多婕勾弧唇角,眼神慧黠。「我告訴自己,蓮邦太完美了,如果再讓他娶到他想娶的女人,那他的人生就全無缺憾了,我覺得沒有必要讓他這麼好過一生--」
「妳的意思是我不完美、有缺點?」梁望月有點不是滋味。
多婕竟還點頭,但她接下來說:「不過,這些都不是理由,唯一的理由是--」她靠向他耳畔,壓低柔膩的嗓音,親暱地道:「我愛你,望月。」
終曲
車子開進郊區一幢洋房別墅的大門。
多婕喚醒女兒。「驕陽醒醒,爺爺家到了。」
梁望月抱緊女兒,對多婕說:「讓她睡吧,她早上玩累了。」
多婕笑了笑,側身看著窗外。
車子慢慢繞過法蘭西式宮廷花園,開上車道,停在豪華建築正門口。
有人上前開車門。「望月少爺,歡迎您回來。」
梁望月愣了愣,抱著女兒下車,看著十幾年不見的老管家。
多婕也下車,對梁宅的管家微微一笑。
「老爺和太太在等你們了。」管家帶領他們走進屋裡。
家裡的擺設一點也沒變,梁望月環視著這個他自小生長的地方,牆上掛的他的照片並沒被取下丟進焚化爐。他依稀記得他離家前,父親這麼對他吼過。
「喲,看看誰來了,爺爺的寶貝驕陽呀……」高健的白髮男人從圓弧梯上走下來。
梁望月震了一下。要不是知道父親天生白髮,他一定會以為父親思兒過度……
「臭小子!」梁亞夫下樓後,猛地吼了一聲。
「請你小聲一點,老頭--」梁望月撇撇唇。「我女兒在睡覺。」
「你叫誰老頭啊!」梁亞夫重重拍了梁望月腦袋一下,卻動作小心地抱過他懷中的驕陽。「誰是你女兒啊,你又沒跟我媳婦結婚。」他說著邏輯怪怪的話,抱著孫女往樓梯上走。
多婕笑著,牽著梁望月的手上樓。
管家在後頭感性地說著:「老爺跟少爺感情還是一樣好--果然是父子天性啊!」
一家人走進二樓陽光室,梁望月的母親王蓉蓓看見兒子,連忙從白籐椅上站起。「你真的回來了!」她上前抓住兒子的手。
「好久不見了,妳老了喔--」
「真的嗎?!」王蓉蓓驚呼,雙手覆著臉頰,轉向多婕。「小婕,妳是醫人的,可得想想方法,幫我拉個皮什麼的……」
梁望月笑了起來,貼近母親耳畔,說:「逗妳的--妳是世上最年輕貌美的奶奶。」他看向父親抱著女兒坐進搖籃籐椅裡。
「這才是逗我吧,你這壞小子……」王蓉蓓打了兒子一下,悻悻然走回椅座。
「我知道,你去的那個海島--就是小婕的故鄉,那兒當奶奶的人個個比我年輕貌美。」她落坐,執起庭園桌上的骨瓷杯,喝著茶。
梁望月笑了笑,與多婕一起坐下,面對父母。
「我說你呀--」梁亞夫沉著嗓音開口:「你什麼時候跟我媳婦舉行婚禮?」
梁望月挑挑眉,大掌握緊多婕的手,回頭看她。多婕對他一笑。他吻吻她的唇,又回眸望著父親,擺出一副「你管我」的表情。
梁亞夫威脅地瞇細眼眸,繼續說:「你愛怎麼率性而為、不拘小節、搞孤僻,我可不管,不過這婚禮,你要不給個交代,我乾脆叫蓮邦娶了小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