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岳靖
低沉的幾個小節過後,旋律轉為輕快,餘音中有著令人掉淚的翩然喜悅,彷彿訴說著天使的降臨。
他緩緩地走至女兒背後,並不想打擾認真練琴的她,但,眼尖的歐岳谷瞧見了他的身影。
「啊!爸爸!你回來了!」歐岳谷一手拿琴、一手持弓,欣喜的抱住凌冱的雙腿。
凌冱唇邊不禁浮起笑紋。「爸爸打擾到你了?」輕輕的抱起她,落坐於窗邊的沙發。
「爸爸聽到谷兒拉的曲嗎?」笑瞇了純淨的藍眸,她撒嬌的問。
凌冱看著她可愛的小臉。「爸爸聽到了!很好聽的曲子。」大掌寵溺的撫著那黑亮柔軟的小螺旋髻發。
「啊!這是媽咪作的曲子……」她興奮的大叫。
凌冱藍輝照焰的雙眸倏地一眨,沉聲開口。「你媽咪……
「嗯!」歐岳谷搶著點頭,嬌嫩的童音解釋。「這是媽咪作的『藍眼珠』呀!是為谷兒……」她驀地停住聲,看看父親的藍眸,更加興奮的大叫。「啊!爸爸也是藍眼珠呀!那……是媽咪為谷兒和爸爸作的!」
藍眼珠是琛兒為他們作的,凌冱心頭猛然一震,細細回憶方才聽到那曲子的音調旋、悠揚如海緩流、低沉如可怕的黑洞、輕快如新生的喜悅,這是琛兒初遇他、與他重逢於歐家、被他丟給路敦逵、懷著岳谷逃婚,乃至岳谷出生時的心境寫照!
沒錯!這首名為「藍眼珠」的曲子,正是歐運琛認識凌冱起的心路歷程,這的確是屬於他們父女倆的曲子。
突然間,他的心湧上了強烈的渴望——
他要見她!要見她!
「谷兒!媽咪呢!」他問著女兒。嗓音因急切而乾啞。進門時,他未見她陪女兒練琴,她到哪兒了?在房裡嗎?是否身體不適?
「媽咪下樓去買東西,叫我乖乖等爸爸回來。」
凌冱一驚。她……琛兒不會是要丟下女兒,獨自逃離他吧?她應是放不下岳谷的……
抱起女兒,他快步的走出家門。他得將她找回來!
「啊!我們也要出門嗎?」歐岳谷看著開闔的電梯門,小手攀緊父親的頸項,欣喜的間。
「我們去找媽咪!」他沉沉的回答。
歐岳谷雙眸圓睜,澄澈如藍寶石的眼珠,閃著喜悅的光芒。
一出住宅大樓,凌冱尚在思考如何找尋妻子之時,女兒便高聲呼喊——
「媽咪!媽咪在那邊!」歐岳谷伸出小手直指對街。
凌冱回神,順著女兒所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看見歐運琛提著一隻超市的手提袋,沿著騎樓走向十字路口的紅綠燈。
凌冱抱著女兒,亦沿著此端的驕樓與她平行而行。他的雙眸一刻也離不開她,直至十字路口,她轉身面對此端,他的藍眸定定的望進她眼底。
「媽咪!」歐岳谷快樂地對著斑馬線那端的歐運琛猛揮手。
歐運琛的心因感動而怦怦然,對街那名抱著女兒的男人,正用那雙深邃如海的藍眸望著她,同樣有著藍眸的女兒,天真熱切的呼喊著她,他們儼然是對期待妻、母回家的父女。
綠燈一亮,她幾乎是快步地跑向那兩名她心愛的人。
「琛兒!」就在她穿越人群、快到達此端時,凌冱察覺到了一部疾駛的車子正朝這方向駛來,他敏感的意識到危機,他將女兒放下,朝她奔去,他一把將她推向後面的人群——
「砰」!一聲巨響,一輛闖紅燈的房車撞上了凌冱……
「爸爸!」小女孩巨聲喊叫。
被推倒於人群中的歐運琛,在眾人的扶持下,困難的起身。她聽見女兒驚愕的叫喊。「岳谷……」微暈的低喃。
「小姐你認識那位先生嗎?」焦急的陌生嗓音呼道。
歐運琛看向前方,血液瞬間衝上腦門,她顛躓著腳步,靠近那躺於血泊中的熟悉人影,「天……冱!你怎麼了?天……救他!誰來救救他……快!救他……」抱著頭,她屈跪於凌冱身旁、歇斯底里的尖喊。
「媽咪……哇……爸爸……」小女孩的哭聲交織著由遠而近的救護車鳴笛,與歐運琛崩潰的嘶喊,雜繞迴盪在車來人住的馬路上……
第十章
凌冱一直沒醒來!他始終安靜地昏睡。
五天了,他已經昏迷了五天,兩天前,凌清幫他辦了轉院,讓他由市區的醫院,轉入這家位於山下的私人醫院,說是腦科主任佟爾傑的醫術高超,一定能讓他醒來,但是這兩天來,佟爾傑為他做了各種檢查與治療,他還是沒醒來。
「媽咪……谷兒要……爸爸……爸爸……」歐岳谷趴伏在母親懷裡,睡夢中仍是掉淚囈語。
歐運琛拭去女兒的淚珠,輕柔拍撫著她圓圓的背脊。「會的……他會醒的……」淒苦的音調,恍若在自我安慰。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凌冱的雙胞胎弟弟凌清推門而入,看著蜷縮在沙發上的歐運琛。
歐運琛抬眼,神情一凜。她總是在精神不濟時,把凌清錯認為戴了隱形眼鏡的凌冱,因為他們的外表是那麼的相似。
她回頭看著床上的凌冱。「我要在這裡等他醒來!」她要親眼看他醒來。「倒是你,夏彥不是才剛生產,你去照顧她吧!」
凌清沉默的瞥了眼昏迷的凌冱,知道勸不了她,便抱手上的食物放在小几上,轉身離開病房。
凌清走後,歐運琛將女兒放於長沙發上,起身徐緩地走向病床邊,輕輕的落坐於床沿。
「冱!聽到女兒叫你了嗎?醒來呀!你!」壓抑著悲痛的情緒,她俯在他枕邊低聲喃念。
「醫生說你的外傷都好了,你為什麼還不醒?你不是很行嗎?能掌握任何人的命運,甚至用藥左右他人的意志!那你就醒來呀!別再睡了……」她輕聲的哭泣,美麗的指尖幾乎扯破他胸前的衣料。
她十分不解,他身上的外傷全都好了,他看起來幾乎和正常人一樣,可為什麼
他就是不醒來?他真的會這麼一覺不醒,像是死了般,永遠昏迷嗎?
「……醒來呀!你!你不能……你不能……再丟下我……聽到了沒?不能……丟下我……」她激動的流著淚,顫抖的唇緩貼上他冰冷蒼白的唇。「醒來……要我原諒你,就快醒來……我要你……用一輩子……來贖罪……醒來呀!冱……」
「嗯哼!」佟爾傑帶著兩名醫護人員走了進來。
歐運琛倏地站起身,抹去臉上的淚水。
「歐小姐,我來帶他去做更精密的檢查。」佟爾傑和善的開口,俊雅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歐運琛轉身望著他。「他到底怎麼了?為什麼……」
「我保證會讓他醒來的!請你放心!」佟爾傑打斷她的話,以眼神示意醫護人員移走凌冱。
歐運琛不捨的看著凌冱被推出門外,身子微微地輕顫著,彷彿靈魂被抽離軀體般。
佟爾傑看了眼趴睡在沙發上的小女孩,微微皺眉。「我派人送你們回去休息吧!」
歐運琛沉默的搖搖頭,走向女兒,輕輕將她抱入懷,緩緩的重閉雙眼。
看著這名倔強的女子,俗爾傑歎了口氣,靜靜的轉身離開。
腦科主任辦公室裡,突兀地擺了一張診療床,上頭還躺了名病患。
佟爾傑優雅的繞著床架四周走晃,嘴邊始終噙著笑意。「夠了吧!你還要『昏迷』多久?凌……呃……凌冱!」他有些拗口的道出這個名字。
像是被解咒了般,診療床上昏迷的病患,平靜的張開眼。「好久不見了!爾傑!」瞬息之間,他那藍光粼粼的令人發冷的雙眸,正確無誤的對上佟爾傑。
佟爾傑沉默地盯著凌冱,這個男人的確是普林斯頓的那個「凌清」!他散發出的氣質,正是與他同窗多年的「凌清」!他果然是個訛詐高手!可見在他平易近人的外表態度下,確實隱藏著為人所不知的內斂與深沉。
凌冱緩緩起身,下了診療床。「你在打量我嗎?」他沉聲低問。
佟爾傑輕笑出聲。「與你同窗四年,我到今天才見著你的真面『目』!」他緩步走向辦公桌旁,抄起一隻藥罐,玩味地在凌冱面前搖晃。
凌冱半瞇雙眸,他認得那瓶藥,那是他調配來讓凌清失憶的。「哼……我似乎得向你道謝!是你扭轉我的計劃的!」認真說來,他能重拾自我,不再當「凌清」,爾傑的功勞不在話下。
佟爾傑以笑帶過,轉移話題,問:「為何假裝昏迷,讓妻女擔憂?」
「也只有你知道我是裝的!」這是句褒揚之言,畢竟轉院前,沒有任何醫師診斷出他的「毛病」。
佟爾傑挑眉,俊雅的臉上有著不以為然。
凌冱笑了笑。「我是真心稱讚你的!」
「嗯!我也是真心的——請問,為何讓你妻女擔憂?」佟爾傑望著他,慎重的又問了次。
凌冱苦澀的笑了笑。「她恨我,想要我死!哼……可惜那肇事的車輛撞得太輕,又或是我這被視為『雜種』、『孽子』的人,命太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