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岳靖
上流社會的紐約客最喜歡舉行婚禮的地點——聖派翠克教堂,莊嚴的詩歌吟唱,揭開了一場神聖婚禮的序幕。
沒有幸福洋溢的表情,歐運琛冷著絕倫的容顏,挽著父親的義子!凌冱,走向她的「新郎」路敦逵。
對於身邊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她已心死了。
她再也不想被愛、被重視了,比起父親至死都對她不聞不問的漠視,他先愛而後誅的作法,更教她心寒。
挽住她戴著長手套的柔荑,凌冱感受到她的疏離。每走一步,他便覺得她離他遠了一丈。
原以為他可永遠掌握她、佔有她、將她栓牢在身邊的,未料他居然得將她交給路敦逵,只因他心中的天秤上,放著復仇籌一端遠重於她,所以他必須結盟更大的力量來強化自己的羽翼。
但心裡那股對她不捨的異樣情緒,卻讓他苦惱不已。愈接近路敦逵,他的腳步便像又多了一塊鉛般沉重。
他無意識的將她的手交給路敦逵,帶著慣有的平易態度,和善的入席,忍著內心的騷動與苦惱,聽著他們在神前的誓言,在他們親吻時,雙掌緊握於身側,忍著想扯開他們的衝動,看著婚禮圓滿的結束。而後,婚宴開始。
婚宴在一家五星級飯店舉行,席間有不少歐美古典樂界名人,但並未見新娘出席。
凌冱周旋了一圈,始終見不著她,便轉而問她的「新婚夫婿」路敦逵。
「我有話要和她說。」凌冱態度平和、冷靜,看不出半絲的敵意。
路敦逵頷首,吩咐侍者領他至客房部。「有什麼話,趁早跟她說明白,我明天帶她回維也納。」凌歐兩人的關係若不理清,他肯定無法「抱得美人歸」。
凌冱默然,隨著侍者離去。
歐運琛撫著鬱悶的胸口,單手拆下頭飾。宴會上的空氣與人群讓她直想吐,還有身上這襲價值不菲的美麗婚紗,簡直像極了鉗制她的鐵籠。
溫熱的掌輕貼著腹部。她這兒有條小生命正在成長呢!真的要帶著它,和路敦逵回維也納嗎?不!當然不!
她已經想好了!今晚,她將帶著自己的孩子一起消失,任何人都不會知道她去了哪兒的。
她要凌冱因她的逃離而得不到「羅瑟」的盟約,她要路敦逵降罪於凌冱,她要他不得安寧、不能如願!
她絕不當他「復仇計劃」下的犧牲者!絕不!
「路夫人!」門外侍者恭敬的叫喚,讓她厭惡地皺起細眉。
不要叫我「路夫人」!她在心裡怒吼。但仍起身去開門——
「是你!請你出去。」門外侍者已離去,強行進入的是她此生不願再見的人。
凌冱鎖上門,朝她走近。「你今天很漂亮。」伸手輕撫她妝點得亮眼的美顏。
「別碰我!」揮掉他的手,她含怒的雙眸掃過他的臉,恨不得撕爛他。請自重!凌先生。」
凌先生?她叫得好疏離。凌冱不禁蹙眉。
「請你出去!凌先生。」坐回床上,她再次驅趕他。她真的累了,累得想吐。她不想再面對他了。
「有些關於義父的事,我想在你回維也納前,讓你瞭解。」是良心發現吧!也或許是想彌補吧!他決定將歐由華當年的「酒後真言」告訴她。她的身軀一震,關於父親的事!又是什麼會讓她痛不欲生的打擊嗎?
「什麼事快說!說完請你快滾!」
凌冱看了她一眼,不再保留的直述……
「騙子……」待他言畢,她已激動的淚流滿腮。
「你父親很愛你的。」
「你這個騙子……你是為了要看我痛苦……才……才這麼說的……騙子!」歇斯底里的大叫,只因太震撼,父親居然是愛她的,為什麼?
「我並沒騙你,他是愛你的……」「那為何選擇在今天告訴我……當我對你……哭訴父母不愛我時,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他到底安什麼心?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
凌冱深吸一口氣,克制著想擁她入懷的衝動說著:「我要完全掌握你……」承如路敦逵所言,有事趁早與她說明白。事到如今,他會全盤說清楚的。「那時,我不要你心中有別人的愛。我要你只有我、只愛我,如此才便於我掌握你。你剛回『歐氏』時,任性倔強不聽話,實在讓我苦惱,幸而你讓我受了傷,讓我有了掌握你的機會……」狠著心,他說出了一切……「原來……原來你從頭到尾都在利用我,是我笨……是我蠢,才以為你是愛我的、是唯一愛我的人……現在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你自知今後再也掌握不到我,所以才告訴我這些……想最後一次看我痛苦,將我完全推入地獄……你好狠!凌冱!你好狠……」
凌冱神色黯然的看著她痛哭。複雜的情緒隨著她的哭聲與指控盈滿胸壑,但他卻只能呆站在那兒,任由她一聲聲的指責、控訴,只因這一切他無法辯駁。
「嗯……嗯……」過於激動的情緒,讓她嚴重乾嘔不斷。「嗯……嗯……」
「你怎麼了?」見狀,他迅速上前欲察看。
「走開!不用你假好心……嗯……嗯……」尚未表達完厭惡他的情緒,噁心感便又湧上喉頭。
「讓我瞧瞧!」她的胃肯定出了毛病了。家裡的傭人曾告訴過他,婚約決定後,她便經常不吃不喝。
「走開!別碰我!我已經是『路夫人』了!」用力將他接近的身軀推至牆邊,她抹去眼淚,雙眼益發晶亮的警告著他。
凌冱所有的愛心在一瞬間化為烏有,是啊!她已是「路夫人」,不再是他的責任了,強烈的酸澀將他掩埋,甩了甩略縐的衣袖,他冷冷的看著她。「路夫人!想必你今晚與新婚夫婿會有個令人稱羨的新婚夜!你、會、和、他、上、床,對吧?」想著她與別的男人,他幾乎崩潰。
她冷絕的看著他嚴峻的臉。「我們是『夫妻』!你以為呢?」倔強的反唇相稽,她挑釁似的望著他。
兩人不再多說話,四目糾纏著,異樣的火花在兩人之間洶湧爆開,他們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彼此。
半晌,凌冱憤然的轉身離去。而歐運琛終於忍不住地痛哭於床榻……
又是一個無法真正成眠的幽暗午夜。
凌冱半躺於歐運琛臥房內的四柱銅床上,右手握著酒瓶,左手撫著絲緞床面。他多久沒進這裡了?自從路敦逵提出娶她做為結盟條件的那天起吧!他們不再同床同房、不再同桌而食,他們形同陌路、不問彼此。
那天起,她不再出門,終日待於房內,等著婚禮到來,而他則搬出她的房間,回到自己臥室,重新讓噩夢伴著他入眠。
今晚,他睡不著,不是因為母親自殺的夢魘糾纏。而是她與路敦逵裸裎纏綿的畫面滿腦海,讓他只能痛苦煩悶的喝著酒。
舉起酒瓶就唇,一滴滴苦澀的酒液緩滑入喉,然而他的意識並沒有模糊,甚至愈來愈清醒,因為他聽見,也看見了——
她的嬌喘吟哦飄忽在耳畔,她的姣好身段被路敦逵擁在懷中……
「不!琛兒!你是我的!不准!你是我掌握在手中的……不!琛兒……」他的藍眸魔魅、眼白充血,發狂似的大吼,捶胸頓足地破壞著週遭擺設。
他到底在不准什麼?
琛兒不是他親手奉送路敦逵的嗎?
她根本比不上他的復仇計劃重要,不是嗎?
她只是一顆他握於手中、用來換取更大權勢的棋子,不是嗎?
那他為何心痛?為何不捨?她不重要!不重要呀!
「不!琛兒!我愛你!我愛你!琛兒!」他痛苦的嘶喊,將酒汁灑滿一地。
時至今日,他才覺悟到,他想掌握她、佔有她,是因為愛她,但他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不對她說愛,只是一味要她在身邊、掌控她,難怪他心煩、心空,因為他錯把愛當成了掌控。
為什麼他不能早點發現,之前為她而產生的各種情緒變化,都是因為愛她啊!
但現在一切都為時已晚了,他傷害了她、背叛了她對他的愛,將她推至路敦逵懷裡。不期然地,她略帶警告的哀傷話語,再次飄進他耳中——
……不要隨便丟下我,我會讓你找不到的……
「不!琛兒……」他頹然倒臥於地,失控地大叫。
久久,意識逐漸剝離他的肉體,冰藍的瞳眸逐漸渙散,行屍走肉的意象出現於他身上,直至深夜,直到黎明……
正常人的新婚第二天,應是甜蜜的度蜜月去。但路敦逵卻在這天,帶著一張「新婚妻子」歐運琛簽了名的「離婚協議書」,一臉凝重的來到歐宅。
「帶我去見你們少爺!」看著他凝重的表情,韓峻靜靜地帶著他來到歐宅後院。
「少爺就在上面。」韓峻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上長梯。
他們進入起居間,由韓峻敲下那道精雕的核木門。「少爺!路先生來找您。」
「琛兒!」幾乎只是眨眼間,凌冱那驚喜的表情倏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