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連亞麗
「是啊,天涯何處無芳草,我才不稀罕他!」丁曼雯喝一口綠茶,用十分不屑的口氣回答。是決定也罷,是賭氣也罷,反正在她氣過之前,他最好都別出現。
「我希望我們能重新開始。」丁巧莉出人意外地主動開口。「這段感情結束得太無辜了。」
「看來,『好花堪折直須拆』這句話,連對女性都適用了。」丁偉光打趣著,他十分欣慰女兒終於長大,懂得去爭取、去表態了。「爸爸支持你的任何決定,也支持你的眼光。」
「謝謝爸。」丁巧莉十分感激。「不過您放心,我不會這麼早就走進婚姻的,我還有好多事要學習,好多生活要體驗。」不成熟的婚姻只會害人害己——這是她最近所體驗到的,就像不成熟的戀情也會誤人誤己一樣。
「那我呢?什麼時候能結婚?」丁明崇竟然也有問題了,現在他想知道的是:他們會不會派他們家的小魔女丁曼雯再去破壞他的約會、阻止他的求婚?
「你很急嗎?」林素芸板起臉來。「莫非你怕自己魅力不夠,守不住芳蓮?」她是責難兒子對自己缺乏自信。
「不是啊,我是怕這兩個妹妹破壞我的好事。」丁明崇連忙解釋自己這麼說的原因。「我現在是很喜歡她沒錯,可是我們的瞭解還不夠透徹,我們都還沒有互相信賴到足以相守一生的程度,也許再過一段時間……也難說多久。緣分嘛,現在我們是有緣,就得看看將來有沒有分了。」
「嘩,鼓掌,鼓掌!」丁曼雯起哄著。「想不到我那總是鬱鬱不得志的哥哥會講出這——麼有深度的話,崇拜崇拜、佩服佩服、偶像偶——像。」丁曼雯故意拖長兩個音,加重自己誇張嘲諷的語氣。
「可是,你這麼說就太不夠意思了。」是丁曼雯翻舊帳的好時機。「要不是我費盡唇舌去請夏芳蓮來,又給你製造了這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要不是姊姊在一旁鼓動她,依你的個性,只有鬱鬱不得志的分。」至少得討句謝謝回來,讓他對自己心懷感激,否則,他老記著破壞他相親的事,沒事就拿來叨念她,真令人受不了。
「那我還得感謝你嘍?」他對這個小魔女向來都是又愛又恨的。
「感謝是不用,要是你表現好一點的話,說不定我還可以代勞,替你去求婚。」所謂表現好一點,當然自有丁曼雯的尺度。
這無疑是個陷阱嘛!答應她「表現好一點」,不啻就是任她欺凌、壓詐;要是不肯,搞不好自己大半輩子的幸福就讓她給毀了,倒不如裝聾作啞,不聞不問,以後有什麼狀況再見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
「看來,你不如去開一家婚姻介紹所好了,兼代占卜、安排相親、製造機會、替人求婚、送入洞房後,又專治不孕。」丁巧莉建議著,她這個妹妹真是寶,無價之寶。
「怎麼?還要我製造機會讓徐忻弘再來追你?」
丁偉光夫婦配合地關上房門睡覺去了。他們一向對丁曼雯那有點缺德的小伎倆視若無睹,不聞不問,反正她也不會捅出大漏子,他們是依照慣例——寵溺性的迴避。
看樣子相親終結者又要大發慈悲,假扮月下老人了,到底牽不牽得成這條紅線呢?
她說:不成也得成!
秀秀又打電話給徐忻弘了,她約他去萬壽山公園、墾丁和旗津。
徐忻弘覺得自己近來諸事不順。不但出門常踩到香蕉皮、狗屎,他的愛車也跟他作對似的,沒事就熄火、爆胎、漏氣,光這個禮拜,他已經到機車行五次了。更奇怪的是,他這幾天來,不但吃不飽、睡不穩,連吃飯都會噎到,喝水都會嗆到,散步都會跌倒,壓根兒就像哪根重要的筋脈被抽離了。
這又能怪誰,是他自己心神不寧,是他親自把那根維持他生活平衡的筋脈——丁曼雯——抽離了,受苦受難,全是他自己造成的。
秀秀也不知是串通的,還是早有預謀,竟然在這個時候主動來找他。
秀秀當然是早就有預謀。澄清湖之遊,她是很喜歡他,所以想給他一些機會讓他主動來追求自己,可是在丁丁的事件之後,她只想給他一點顏色瞧瞧。她跟丁丁可是同仇敵愾、同一個鼻孔出氣的。
騎出了漫長的過港隧道,他們在傍晚時分到達旗津海水浴場。
「快來啊,快下來玩水!」秀秀在沙灘上,對站在岸上的徐忻弘疾呼。
看著這絢麗的彩霞、光鮮燦爛的沙灘景色,徐忻弘卻沒有什麼好興致。
這些都太相似了,不禁使他想起丁曼雯,那個活潑、善良的小女孩,和所有他能掏出來細細品味的有關她的記憶。
他突然覺得自己愚昧得可憐甚至可悲,他曾經是那麼幸福地擁有她,他曾經為她產生過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情愫……為什麼自己卻不肯承認對她動心?為什麼自己偏要執著於那一幀無法給他反應的照片?
又抬眼看見正朝他走來的秀秀,他不禁無限惶恐,在自己仍牽掛著另一個女孩時,他該不該再與這個女孩墜人情網?自己能否全心全意地去譜這首戀曲?這個答案是否定的,他錯了一次,不想再重蹈覆轍。
「在想丁丁?」秀秀倒有如神機妙算般的點出他的心思。「幹麼?你又不是真的喜歡她,而她也說死也不原諒你,你們之間還有什麼好牽扯的?」秀秀用她擅於譏諷的口氣說。「更何況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講歸講,她倒不相信天底下有幾個女人會喜歡三心二意的男人。
「無論如何,我還是覺得很愧疚。」除了愧疚之外,應該還有其他的吧?徐忻弘找不到任何線索來證明它的存在,可是它就是那麼重要的存在。
「那你再去追她呀!為了愧疚再去追她,等到你哪天覺得補償夠了,不再愧疚了,再把她甩掉。」秀秀很輕易地就揪出了他的語病和心結。
有的人可以因同情而相戀、相愛,他當然可以因愧疚而去愛人。怕只怕他還沒開始治療自己的愧疚,就已經先對別人造成了傷害。
「我不會再去傷害她了,」這個決定是所有愧疚的終結。「我還要跟她在一起,全心全意的,不管我們將來會怎麼樣……」
「真教人感動!」秀秀嘲諷地。「她說死也不想再見到你𠕇NB23𠗟!」秀秀十分尖
銳地提醒他,丁曼雯的個性倔,要她馬上接受他,恐怕是件緣木求魚的事。不過,若他有「臥冰求鯉」的精神,可能有希望扭轉乾坤。
「我會用我的真心誠意去感動她,直到她首肯。」徐忻弘無比堅定,這對他而言是個挑戰,而他也樂於接受。
「還是算了吧!暑假都快結束了。開學後你上你的大學,我們上我們的高職,反正像巧莉姊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多得是。」只怕他看到那些同校的學姊、學妹,又會心猿意馬。
秀秀像在剝洋蔥般,一層一層地把徐忻弘剝得無地自容、慚愧難當,而他又無法加以反駁,唯一能加以認證的是他愈發堅定,想突破萬難的決心。
現在他終於知道:愛是難以說出口,難以用任何言語形容的。
「我會證明給你看,給所有的人看。」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再那麼愚蠢那麼無知了。
開學近了,徐忻弘忙得焦頭爛額,
一整個禮拜都在台中、高雄兩地跑來跑去,交接手續、學生名冊、學生生活紀錄……當老師的就是這樣,要為學生疲於奔命,尤其是導師。
才一個禮拜,他竟然對丁巧莉有著無比的思念,好像他已有好幾個世紀沒看到她一樣。
天哪!他覺得那思念像繭,一層又一層,正慢慢地把他捆縛起來,他無法掙脫,也不能掙脫。他無法見到她,讓她在自己身邊,他只能任那雷霆萬鈞的思念,將自己折磨至死。
交接手續終於告一段落,徐忻弘偷得了半日閒,算準了時間,正想去工業區接丁巧莉下班。反正無論如何,他今天非得接到她不可。
正當他拿起安全帽,準備出門的時候,電話鈴響了。
「喂?」他只得又回來接。
「喂,」電話那邊是嬸媲——薛大媽的聲音。「忻弘啊?終於讓我找到你了,我可找你四、五天了。」
找他?有什麼急事嗎?「前幾天都在忙學校的事,交接職務嘛,很忙。找我有事嗎?」
「哎喲,還不是相親的事……」薛大媽慣有的媒婆語調傳來,但是一提到「相親」這個字眼,他馬上回絕。
「嬸嬸,我不相親了,我不想再相親了。」相再多也沒有用,因為沒有人能像巧莉那般令他心動。
「傻孩子,怎麼這麼說?上次你跟巧莉的相親失敗了,那又沒什麼,嬸嬸幫你找一個更好的。」薛大媽百折不撓,鼓動三寸不爛之舌。「這次這個更好!家世清白,也是大學生,溫柔嫻靜、思想成熟,絲毫不比巧莉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