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蔡小雀
但是亞男已經別過臉龐,輕笑著說:「我想這一些就夠了,真的,我作夢都沒想過居然可以吃到鮭魚和大明蝦呢!我一定會心存感激地吃掉這些食物的。」
「妳不打算再添購點什麼?」他訝異的問。
「這樣就足夠了,謝謝。」她有一絲害羞地輕咳了聲,「嗯,其實我不應該讓你幫我付海鮮的錢,我保證我領到這個月的支票後一定會還給你。」
衛朗忍不住皺起眉頭,「我說過,我不會坐視妳把自己餓死的,錢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可是……」
他二話不說地將她籃子裡的東西全倒進自己的推車裡,然後厚實有力的大手一把握緊她的手,拉著她繼續前進。
「我。我們要去哪裡?」
「買些牛奶。」他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妳的臉色太差了,還得再補充一些維生素,我們再去買些水果。」
「可是……」
「還有鐵質。」他瞇起雙眼,「妳明顯缺少鐵質,最近是不是經常頭暈?」
「對,但是……」她張口欲言。
「貧血。」他點了點頭,銳利如豹的黑眸掃視過她纖瘦的身段,「我敢打賭妳的體脂肪一定很低,妳最近一次攝取蛋白質和油脂是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中午,我吃掉了整盤的奶油炒蛋和香腸,還有薯泥。」她回想起那一餐,滿足地感歎。
他眉頭打結得更緊,「除了今天中午。」
「呃……」她心虛了一下。「那我就完全沒有印象了。」
事實上,她這兩個月跟行屍走肉差不多,就差沒有飄進飄出……跟泡麵和黑咖啡為伍就會有這種結果吧。
衛朗忍不住低咒一聲。
「你剛剛是不是講了一句法文?」
他眼神犀利地盯著她,性格的臉龐上掠過一抹不自在,「妳聽到了?」
「對。」亞男好奇得要命,最重要的是發現他說著法文時的聲音更加迷人。
也許她的癡迷症狀已經逐漸失去控制,下一步她搞不好會開始讚美起他完美無瑕的DNA了。
「抱歉,那的確是句不怎麼……動聽的法文。」他的顴骨有抹疑的紅暈,「意思就更沒有解釋的必要了。」
「原來你在罵我。」她恍然大悟。
「不,不是那個意思……」他黑眸熠熠生光,唇畔湧現一抹窘然微笑。
「好啦、好啦,我瞭解你的意思。」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有親眼見到他發窘的一天,不禁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沒關係,我也曾經在老闆面前罵Shit被抓到過,我明白你的心情。」
他只覺啼笑皆非。
「看來妳中午真的吃飽了,腦細胞反應靈敏不少。」
「這一切都要感謝你。」她見他傾身向前挑選了兩盒頂級澳洲菲力牛排,驀然心一動。「你晚上與人有約會?」
「是。」他瞥視她笑容倏然消失的小臉,「怎麼了?」
「是和詩夢吧。」她勉強擠出一抹笑,方才在兩人之間的親切與歡悅彷若被狂風吹散了,她回到現實中。
她到底在想什麼?打動他心的是詩夢,那個如詩如畫如夢的美麗女人。
亞男低頭緊咬著下唇,努力不讓自心底深處瀰漫開來的自憐與落寞又把自己給整慘了。
衛朗捧著牛排的動作一頓,隨即緩緩放入推車裡,平靜地道:「對。」
突如其來的沉默籠罩在他們之間,亞男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但是很明顯的她破壞了這原本美好愉快的一刻。
討厭!
連她都忍不住深深厭惡起完全不懂得看場合說話的自己。
「詩夢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美麗又溫柔,講話的聲音又好聽。」為了彌補她犯下的錯誤,亞男開始叨叨碎念起來。「身材又好,眼睛又大,頭髮又黑又長……呃,我相信你們倆很適合,對,非常適合。」
他凝視著因侷促而喋喋不休的她,胸口莫名湧現一股灼燙酸楚的滋味。
「她的確很好,也很美。」他深邃的瞳眸緊鎖著她的,沙啞低沉的嗓音低不可聞。「妳放心,我對她的印象很不錯,妳可以不用擔心。」
她……該放心嗎?
亞男不知道自己的強力推薦這麼該死的有效果,她緊憋著呼吸,卻怎麼也憋不住滿腔的酸苦和四肢百骸突突悸跳著的糾結疼痛感。
「那、那很好。」她臉色有些蒼白,勉強擠出的一絲笑尚未出現就已消失了,「我該走了,祝你們今晚用餐愉快。」
她猛地轉身逃走,心臟在狂跳,冷汗在奔流,胸口在抽痛,直到逃命般地衝出超市大門,衝上一輛剛靠站的公車,她跌坐入座椅內,雙手緊緊掐住冰冷的鋼條握把,這才發現自己空著一雙手,也空蕩蕩著一顆心。
公車搖搖晃晃地往前駛,不知駛向何方,她的情感和理智也一樣。
這一切都亂了、散了……
渴望與邐想在什麼時候悄悄在她心頭紮了根,並已茁壯長成了一株她怎麼也拔不掉的渴情野薔薇?
在什麼時候,他在她心底已不再只是個單純的性感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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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純粹的,希望和他的心跳一起心跳,和他的呼吸一起呼吸,因為他的笑而笑,因為他的眼神而顫抖。
她麻煩大了。
亞男失魂般在內湖搭上公車晃到了三重,再坐同一班公車晃了回來。
只不過下車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徹徹底底的無可救藥了,來回一個多小時的時光只更加確定了一件事--
她想要他。
愛一個人竟可以在電光石火問就發生了,但想擁有一個人就算用盡一輩子的力氣也不可得。
她為什麼愛上了一個愛上美麗女人的出色男人?
亞男疲倦地自公車站牌走回家,在經過衛朗家時,不假思索地拔腿就跑,一如往常的膽怯。
但是就算她跑得再快,依然沒有漏失了自他屋裡傳出來的陣陣笑語和食物香氣。
他渾厚好聽的笑聲幾乎令她在草地上狠狠摔了一跤,可是也令她心酸得直想要掉眼淚。
也許她真的病了,或是孤單太久太久了。
親切的笑語,溫暖的菜香,充滿愛與溫柔的眼神……她就像站在門外的異鄉遊子,在不屬於自己的國度中探看入那扇不屬於自己的門,希冀獲得邀請進入那一室寧馨愛意裡。
回到清冷的屋子後,亞男拖著疲憊的身心跌坐在計算機椅內,然後蜷縮起身體,彷彿希望在裡頭汲取一絲絲撫慰。
至少……至少她還有工作。
她苦笑地對自己扮了個鬼臉。「鄧亞男,妳不是快被微薄的薪水和沉重的工作逼瘋了嗎?」
對於這份餓不死吃不飽的工作她還有什麼好期待的?不過也許這統統都是她的錯吧。
工作不好,是因為她沒能力;找不到人來愛,是因為她沒美貌;沒有朋友,是因為她人緣差。
「OK,結論簡單明瞭利落,我喜歡。」她吁了一口氣,忽然覺得一旦自暴自棄到極點後,反而心就不會痛得那麼厲害了。
還能怎樣?總不會她承認自己跌倒了谷底,還有人不甘心要補踹一哪的吧?
只是當她望向窗外衛朗屋裡那溫暖的燈光,她還是情不自禁揣想起他和詩夢一起用餐的情景。
他倆會含情脈脈地看著彼此嗎?
一定是的。亞男低垂著頭,苦澀地歎氣。
醇酒佳人,美食笑語……一個男人最想望的不就是如此了嗎?
她輕輕揉著泛疼的胃,「我一定是餓了,所以胃才會好痛、好痛……」
未免自己徹底陷入絕望和沮喪裡爬不出來,她勉強振作了一下精神,然後打開計算機,接著起身為自己泡杯濃濃的黑咖啡。
也許有一天,她可以擁有喝一大杯熱湯的幸福,也許有一天,她可以放心地吁口氣,躺入某個寬闊的胸膛裡。
但不會是現在。
至少她還有工作,至少她還有一絲絲寄托。
她啜飲一口滾燙的黑咖啡,緩緩坐入椅內,將雙手擺放在鍵盤上,開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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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晚餐真的好好吃哦!」
詩夢站在大門邊,甜甜地仰頭道。
她眼底有著夢幻般美麗的光芒,也有一絲若有所盼。
事情發展得如此順利,衛朗清楚自己此刻應該彎下腰,輕輕吻上她玫瑰般的粉紅色唇瓣。
然而他的腦子裡卻不由自主地牽掛著一抹纖瘦的身影,心底始終記掛著原本該屬於亞男的食物還安好地躺在他家的冰箱裡。
她……吃了嗎?
下午她大出他意料地空著手衝出超市,他正想追上去,但是詩夢打來的一通電話阻止了他的舉動,也讓他記起了他倆的晚餐約會。
強捺著一顆焦灼的心,他勉強買完單子上的食物,這才回到家裡。
就在他遙望著亞男家緊閉的大門,揣度著她是否回家時,詩夢已經一臉笑靨如花地佇立在他門口等待。
他沒有察覺到內心深處掠過了一抹歎息,依舊露出笑容舉步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