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蔡小雀
啐!作白日夢也得有個限度。
她歎了一口氣。
第二章
衛朗拆完最後一個紙箱,手腕一轉,將一柄擦得雪亮的利刀靈活迅捷地劃過空氣,完美無聲地插入繫在腳踝的刀鞘裡。
他近乎愉悅地緩緩起身,沉靜地環視著這個寬闊的新家。
乾淨、簡約,沒有任何一個不實用的東西佔據這個空間……他很滿意。
事實上,這是他父母的老家,這一整排連著的六棟公寓都是,也是移民美國的父母親豐厚收入的其中一個來源。
當他於公於私必須來台北落腳一陣子時,父親就堅持他要住在老家,不能去住飯店。
我們在台北又不是沒房子,沒理由讓你住什麼飯店?
無法推拒長輩的意思,他只好搬入這個不太容易有隱私、且居民過度熱情的中階層老社區裡。
儘管是老社區,卻有台北少見的綠意景致,門前甚至有草坪,而這三十年的古典建物也很堅固,棟距恰到好處。
直到目前為止,他所見到的一切都尚稱滿意。
雖然他能夠忍受別人所無法忍受的環境,熬過超人也無法熬過的考驗,但是在工作之外,他希望盡量能維持單純的生活。
他在上次出任務時斷了三根肋骨,總指揮官堅持要他靜養半年,順道來台灣幫助「盟邦」訓練執法人員,身為美國最精良剽悍的海豹特遣隊副隊長,又是唯一的東方人,這次的任務於公於私他都無法拒絕。
雖然他滿心不願意,甚至不認為自己的傷勢有嚴重到需要休養半年,但他的上司咆哮著大吼:「我可不想失去最出色的部下!」他才勉強點頭。
半年就半年,也許他能夠在這半年內完成父母一直要他做到,他卻遲遲因公而未能完成的婚事。
想到這裡,衛朗冷硬似鋼的神情有一絲放鬆了。
今天中午邂逅的那一個美麗靦眺的小東西,或許將會是他生命中期盼已久的一抹清新。
驀然間,他瞥見窗外那柔弱的身影又出現了,她正在按那個短髮。身材平板得像個男孩,從頭到腳全無一絲女性味道的粗魯女人的門鈴。
她那麼怯柔害羞,怎麼會是那粗魯女人的對手?
一想到詩夢有可能被吼被罵,或者是被乘機大敲竹槓,衛朗全身的血液便開始滾燙沸騰了。
他大步踏向門口--
而在夕陽餘暉中,正打算煮泡麵填飽肚子的亞男下耐煩地打開門,她瞪著門外的人兒,驀然一呆。
「詩夢,妳要做什麼?」她瞬間通身充滿警戒。
在與詩夢為鄰的這段日子裡,她的向日葵盆栽被「好心地」拔掉,改種三天就翹辮子的蘭花,她的垃圾桶被「不小心」撞扁了五個,她的信箱被「無意中」塞到爆,她的羊奶被人拿去做人情而喝光……現在連她唯一的交通工具都給撞爛了。
那現在是怎樣?她該不會連這條小命都得賠上吧?
「亞男,我只是想要跟妳鄭重的說對不起。」詩夢慚愧地看著她,扭絞著小手無助得不得了。
「不用了,賠償我的機車就行了。」她就事論事道。
「可是、可是我現在……沒辦法賠妳,但是我保證我一定會想辦法的!」詩夢急急道。
「我現在又餓又累,老實說,我也沒有心情笑。」亞男坦白道:「因為我只要一想到機車被撞爛,我就一點都笑不出來,妳耍不要先回家,免得我失控掐死妳?」
最後一句當然是唬爛的,但是聽在甫走近的衛朗耳裡,卻覺得很刺耳。
「原來在妳眼裡人命比不上一輛機車值錢。」他冷冷地開口。
亞男一驚,眨眨眼尷尬地看著他,「呃,什麼?」
怎麼她老是在他出現時說出似乎身為女人--或人--不該講的話?
「花小姐有錯,但是妳不認為這樣咄咄逼人也有失道德?」他瞇起眼睛看著她。
她氣息一窒,臉色微變。「我覺得你好像沒有弄懂一件事,從頭到尾找麻煩的並不是我。」
難道她長得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模樣就很欠揍嗎?無論有誰錯,統統都是她的錯嗎?
一個女人的長相真的影響這麼大?
「我試圖跟妳講理。」衛朗低頭看著怯憐憐躲在自己身後,以逃避衝突場面的詩夢,眼神不禁一柔,「妳放心,不會有事的。」
「鄰居先生,你初來乍到,還未搞清楚狀況就想要跳出來做護花使者?」亞男也惱了,忿忿地指責道:「只可惜這齣戲裡有英雄、有美人,就是沒有壞後母,如果你要把我想做成天以欺負美女為樂的變態醜八怪,那麼我只能說,你的眼睛真的非常有毛病,該去眼科檢查檢查了。」
面對她的激動,他的神情依然冷靜淡漠。
「妳的機車多少錢?」
她一愣,「你問這個幹什麼?」
「多少錢?」他重複道。
「你該不會是……要幫她賠吧?」她心一跳,瞪著他。
「對妳而言,問題不是只需用錢就可擺平嗎?」他面無表情地指出。
亞男勃然大怒,胸口堵著的一口氣幾乎噎死自己。
「你憑什麼以為我是那種貪財的小氣鬼?」她滿臉憤怒又受傷。
「妳的行為告訴大家妳是。」他挑高一眉,覺得她傷心的神情很是矯情。
如果是個品行高潔、溫柔和氣的女孩有這樣的神情,他或許會覺得有一絲不忍和憐惜,但是對她……大可不必了。
「你的行為也證明了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她氣暈了,管他是不是多年來唯一打動自己心房與挑動誘惑的性感男人,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多謝誇獎。」衛朋不為所動,只是聳起一邊的濃眉。「妳開出價錢,從此以後別再找花小姐的麻煩。」
她緊緊握著拳頭,不讓顫抖奪走思考的力氣,
夠了!她不必再站在這裡接受侮辱。
「留著你的支票簿去買保險套和開房間吧!」她大吼一聲,當著他倆的面砰地關上門。
她氣到胃痛、頭暈、想吐……血糖過低造成手腳微微發抖,亞男急忙扶住牆壁以免跌倒。
家有惡鄰居,就是指這種情況吧?
她作夢都沒想到今天中午還垂涎傾慕得流口水的男人,竟然會不分青紅皂白就跳出來教訓她一頓?
亞男感到鼻端熱熱的,但是她拒絕為他的誤解與惡意掉眼淚。她吸吸鼻子,不去理會門外的兩人究竟會幹什麼,走進廚房找出八元一包的蔥燒牛肉麵,然後拿出小湯鍋放在爐子上開始燒熱水。
去他的,她理外頭那兩個活像在演好萊塢愛情肥皂劇的男女做什麼?
吃完泡麵,認真趕工交案子才是正經的。
亞男用最快的速度煮好泡麵,只花了三、五分鐘就唏哩呼嚕的吃了個乾乾淨淨,就在她窩入計算機桌前時,驀然有一絲怔忡--
他們兩個不知道會不會相約去吃浪漫晚餐呢?
「啐,干妳什麼事啊?」她猛敲腦袋一記,隨即打開計算機。
再這樣頹喪下去,她恐怕連泡麵都吃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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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了三天三夜,終於將一個網頁程序趕出來了,E過去「正綠企業」後,亞男油盡燈枯地趴倒在計算機桌上。
如果能這樣一覺不醒,直接找天主報到的話,那也挺幸福的。
只可惜她沒有這樣的好福氣,才剛剛想要合上雙眼好好睡一覺,外頭卻傳來劈哩磅啷吵死人的高分貝噪音。
她呈假死狀態趴著好幾分鐘,試圖忍一忍,看噪音是否會自動消失,可是沒想到聲音卻有越來越大、越來越持久的跡象。
「啊--」她尖叫地跳了起來,面無人色的瞪著外頭。
從窗戶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見那位勇猛新鄰居駕駛著一輛閃閃發亮的咆哮鋼鐵巨獸,在草地上輕鬆游曳來去。
她揉了揉眼睛,以為三天三夜沒閉過的眼出了問題。
他在幹嘛?
修、修剪草坪?他在修剪草坪?他居然在修剪草坪?
在這……她看了眼計算機屏幕右下方的小小時鐘數字……早上九點半除草?
那轟轟然凌遲耳朵和腦袋的聲響越發劇烈大聲,她再也忍不住了,一臉想殺人般地衝了出去。
「停停停!」亞男大口大口喘著氣,劈頭就破口大罵:「你以為這裡是美國啊?一大早修剪什麼草坪?嫌力氣太多不會去劈磚塊、挑大便?」
衛朗強壯的手臂操控著那台龐然大物,震耳欲聾的轟然聲依舊,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九點半並不早。」他嘲弄地瞥了她一眼,「不過我想對某些作息不正常的人來說,中午以前都算清晨吧。」
「放你媽的狗臭屁!」三天三夜只喝黑咖啡,除了上廁所外完全僵伏在計算機桌前,到現在尚未合眼睡過一秒鐘的亞男心臟在狂悸,神經在顫抖,滿眼血絲的她失控吼了出來,「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你從搬過來的那一天起就找我碴,現在是怎樣?人長得醜有罪啊?讓你覺得沒有好好修理我一頓對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