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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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了又忙,總在夜深人靜時,想起她,撥電話。
他承認他自私,承認沒替需要早起的她著想,但秀青的態度讓他惶惑,惶恐到忘記自私是種要不得的態度。
她不吵不鬧、不要求他停下腳步看看她,她企圖從他的生活消失,企圖把自己排除在他的忙碌之外。
接太多次電話,秀青幾乎在電話鈴聲響起那刻,清醒。
「是我。」之禹在電話這頭,拿起她的宣傳照片,一個二十歲的漂亮少女,成了他心中最美麗的唯一。
「我知道。」
趴過身,她拿來床頭櫃上的紙筆,一次次寫下他的名字。
「我們十五天沒見面了。」
「有那麼久嗎?」
她笑笑,忍過第一個十五天,接下來的十五天、十五天再十五天,會更容易忍耐吧?
「我沒辦法忍受了,我要結婚,我要和你一輩子在一起。」他實話實說。
不見她,他心底空蕩蕩,空得找不出方向,彷彿他的努力變成虛假,彷彿他的事業不再重要。
「一輩子?多麼遙遠的字句。」他的家人又給他壓力了吧?秀青苦笑。
「不遙遠,只要我們結婚,一輩子馬上在我們眼前。」
「婚姻便是一輩子?或許。」
一輩子的婚姻必須以愛情為重要成分做組合,他們之間或者有喜歡、有需要、有習慣,但愛情……缺席。
「什麼或許?是必然!我的婚姻必然是一輩子!」他加重語氣。
「那麼你必須找個能讓你維持一輩子的女人。」
「為什麼我要找?你不願意當我一輩子的女人?是你說要認真看待我們的愛情,要對我們的愛情貫徹始終。」他拿她的話堵她。
「我錯了,貫徹始終包含太多的勉強,一旦有了勉強,愛情變得不漂亮;我現在覺得,最美麗的愛情叫作回憶。」
秀青強迫自己,把那段曾經當作美麗回憶,她不強迫他、不勉強他的愛情,她不捨得用婚姻,把他們曾擁有的快樂變成不堪記憶。
「什麼意思?你說清楚!」
為什麼最美麗的愛情叫作回憶?不過短短十五天,她竟然要把他變成回憶?他明明在這裡,明明在為愛情努力,她卻拿回憶兩個字來搪塞自己!?
之禹跳起身,不管自己身上穿的東西是不是叫作睡衣,他拿了車鑰匙衝出家門,他要問個仔細,為什麼、為什麼她的貫徹始終會加入勉強?
「我比較實際,知道生活是最現實的東西。」秀青幽幽說。
「我的生活不實際了?」
「我們有不同的人生觀,我們站在兩條不同的道路上,我南下、你北上,有過短暫交會,我很滿足。」
她不滿足的,但她必須滿足,必須用現實裁斷貪婪。
「我不!我要更多更多!」踩下加速器,他用嚇人速度在馬路上奔馳。
「你不放手東邊,怎採得到西邊果實?錢你要更多更多,事業你要更大更大,愛情你要無數精采,貪心會讓你錯失最重要的人生。」
「別對我說教,我不是你的學生。」
「我不當你是學生。」
她當他是最愛的男人,因為愛他,她願意為他親手剪斷束縛;因為愛他,她願意處處為他著想。
「你可以要求我不花那麼多時間在工作上,可以告訴我事業不要拓展那麼快,也可以要求我撥出時間和你培養愛情,但絕對不可以告訴我,最美麗的愛情叫作回憶!」
他要當她的未來,當她的一生一世,就是不要成為她的過去。
「我是為你好,做真實的自己,娶喜歡的女人,不需要陽奉陰違,不需要逼自己走不喜歡的生活幹線。」
「為我好?不!你在找借口,你想要的是自己好!」他的口氣變得惡劣。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
「不是我要這麼想,是你『已經』這麼做了,對不對?」
她做了什麼?搖頭,這十五天她做了回憶、思念,她寫他的名字,在深夜手握住話筒,等他來電,她做的每件事都與他相關。
「不說話?我猜對了?你交到新男朋友,你找到另外一段新愛情。」嫉妒讓人盲目。
「我……」
「你需要一個時刻陪在身邊的男人,你需要有人替你出頭、替你遮風避雨,你要的不是我的愛情,而是我帶給你的安全與便利?」
她不反駁。
「我被三振出局的主要原因,是我不能天天陪伴你?」推論是人類最可怕的能力。
「我們的人生方向不同,你該找個能和你並駕齊驅的女人,一同享受駕馭的快樂,而我,應該找到願意同我緩步並行的男人,相攜相扶,看遍人生好風景。」
秀青歎氣,他怎不明白,坦然面對他和艾芬的愛情,會讓事情容易?
門鈴震天響起,秀青放下電話,衝到門邊打開,面對面看他,她無語。
「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愛上別的男人?」
她緊盯他,是不是她承認,他便願意誠實面對自己的愛情?
淚滾落,小小的身子在風中發抖,她說不來謊話,愛他是真不是假。
她的沉默讓之禹加深認定,他深吸氣、吐氣,然後抓起她的手,牙齒咬下。
三十秒,他轉身、他上車、他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低頭,秀青看著手臂上的咬痕,他終究捨不得用力咬她……那麼好的一個男人,她怎能不多替他著想、多愛愛他?
輕撫手臂,把咬痕貼進臉頰,她痛哭失聲……
車子在馬路上狂奔,之禹不是生氣,他是難平。
他談過無數愛情,卻是第一次嘗到心碎,她沒有比別的女人漂亮,沒有比人家聰明,她固執保守,她沒有自己,她只會忍耐忍耐再忍耐,這種女人有什麼好、有什麼值得他心痛?
要他的女人多得是,他何必讓自己難受?
嘎的一聲,他把車子停在馬路中間,手狠狠捶在方向盤,拉出一道長長的喇叭聲。
一輩子兩個人在一起你說要加個或許
不是你不喜歡甜言和蜜語只是你比較實際
兩個人一輩子不分離你問我好在哪裡
不是你不期待永恆的戀曲你說最美的愛情叫作回憶
為何連分手都不跟我爭吵撂下一句話就想逃跑
讓我愛難平恨難消情難滅夢難了心難過
你卻放手一了百了
離開我你就是為了我好可知道這句話傷人不少
就算忘不了沒有大不了反正一切都不再重要
我的心既然你全都不了何必再繼繢讓彼此困擾
斬斷糾纏的愛從今就一了百了
午夜的廣播裡傳出信樂團的歌曲,他細細聽取、細細品味。
是啊,所有的女人都實際,都狡猾的使用「最美麗的愛情叫作回憶」來搪塞男人心,她不爭吵、她說處處為他好,她學會最優雅的分手模式向他SayGoodbye。
那麼他還在乎什麼?他是應該放手一了百了,一了百了啊!
再次發動車子,深吸氣,他是男人,他告訴自己,不過足一段愛情,沒什麼好在意,一了百了很簡單,他辦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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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找上秀青的是賀家的爺爺奶奶,他們到學校找人,她沒有理由不見。會客室裡,賀家父母爺奶排排坐,凝重表情看著秀青。
「可以告訴我們,你和之禹是怎麼回事?」賀奶奶問。
「我們……從來就不是一回事……」她打定主意不當第三者,也打定主意要之禹幸福。
「我們明明看見你和之禹在床上……」
「你們知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們只不過是聊天聊得太累,睡著了。」
「所以你和之禹不是一對?」
「嗯,我們在工作上合作愉快,如此而已。」她輕描淡寫。
「那麼艾芬的話是真的了?」賀媽媽歎息。
「好了,現在怎麼辦?真的讓那個女人進家門?她很花心,我怕他們結婚不到半年又鬧離婚,我們這種傳統家庭禁不起這種鬧法。」
他們毫無忌憚地在秀青面前討論之禹和艾芬。
「除了讓他們結婚,還有別的辦法?她都懷孕了,我們能讓賀家骨肉流落在外?」賀奶奶說。
艾芬懷孕?秀青皺眉,扯痛她的不僅是神經知覺,還有牽繫著生命的血脈呵,痛從血管擴張到心臟,她連呼吸都苦。
她的感覺沒錯,他果然是愛艾芬的。
至於為什麼出口向她求婚?她是另一個障眼法吧,他陽奉陰違的個性讓他乖乖進學校當老師,卻在衣櫃裡偷偷安裝視訊設備,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他樂意娶她,讓她在家中安撫長輩的喜悅,卻在暗地裡保有他的愛情。
這個男人幹嘛那麼辛苦,他有過成功經驗了不是?確定家人願意為他的快樂妥協了不是?他何苦老勉強自己做不愛做的事?
想起自己是他「不愛做的事」,秀青咬緊下唇,扭絞雙手,抑制源源而來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