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惜之
「爸、媽,你覺得這套西裝怎麼樣?小禹第一天上班,我想應該正式一點。」賀爸拿來一套新西裝,在父母親面前比劃。
「會不會太正式?」
大姊從房間走出來,還沒換衣服,今天早上她沒課,吃過飯可以回房讀點書。
「不會啦,第一天當老師,要給人莊重的感覺。」二姊抱一迭大專用書,坐到餐桌邊。
「對啊,我就受不了學校的實習老師,襯衫牛仔褲,不重視穿著打扮,你根本弄不清楚他是學生,還是老師。」吞下半碗稀飯的三姊說。
「你們都出來了,小禹呢?不會還在睡吧!」奶奶問。
「他昨天熬夜看教材,我讓他多睡幾分鐘。」媽媽回答。
「不行不行,第一天遲到不好看,要是同事批評他搞特權,會讓他的人際關係變得很糟,我去叫他起床。」賀爸從餐桌上起身,往二樓去。
「小禹這麼認真,一定可以當好老師。」爺爺眉開眼笑,衣缽有人繼承的感覺真好。
「不見得,小禹太乖,現在的學生很難搞,我怕他搞不定。」三姊說。
她從未真正懂過弟弟,不過要弄懂那個雙面男,普通正常人做不到。
「是啊,小禹比你們姊妹辛苦,他既聽話又乖巧,就是頭腦變通力不好,記不記得中學時期,他常唸書念到三更半夜,還是念不出好成績?想想覺得好可憐。」媽媽說。
大錯特錯,賀之禹是三更半夜入睡,可他不是為唸書,而是上網看股票做投資,記不記得才高一,他就擁有百萬身價?
「我沒見過比他更乖的男生,從不惹事搞壞,我們叫他往東就往東,要他往西就往西,沒有過任何異議。」大姊說。
由此可見,賀之禹的表面功夫做得多麼成功。
「可不是,缺乏變通的男生不免吃虧,瞧,他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
爺爺搖頭,除了繼承衣缽,繼承香火一樣重要!三個姊姊雖不嫁,好歹有固定男友,哪像這個小男孫,乖到連交女朋友都不會。
他錯了,賀之禹女友相當多,紅白黃黑各色妞不缺,長髮飄逸、短髮俏麗,高挑的美麗、豐腴的激情,將她們的照片集合起,出寫真集的話,鐵定可以大賺一筆。
「要不要替小禹辦相親?」奶奶提議。
「我贊成,小禹的個性,很難交女朋友,現在的女生喜歡壞男生,好男人已退流行。」大姊說。
「什麼個性的女孩適合小禹?活潑外向還是溫柔乖巧?我得找找老同事,看他們有沒有合適的孫女。」爺爺興致勃勃。
「重點是一定要當老師,才符合我們家門風。媽,你們黎榮中學,有沒有不錯的單身女老師?」
「是不少,不過說這些還早,總要小禹去上班,先認識大家再說。」
對於找媳婦這事兒,媽媽不躁急,她相信緣分是愛情婚姻中最重要的元素之一。
「小禹太不積極,要是等他自己來,可能要等八百年。」三姊不看好小弟。
「暫且緩緩吧,等他在學校工作穩定再說。而且相親這事,有個固定職業也比較好看。」媽媽笑說。
兒子夠乖了,她可不想一口氣把壓力全加在兒子身上。
只是她未想過,交女朋友對賀之禹而言,是休閒娛樂,不是壓力。
說話間,爸爸將之禹從樓上帶下來,一身的西裝筆挺、英姿颯颯,哪個女人看了不醉心?
「爺爺、奶奶早安,媽媽早安,大姊、二姊、三姊早。」他一一打招呼。
夠乖、夠有禮貌吧?不是他們誇獎自家小弟,他絕對沒有時下年輕人揮金如土、私生活不檢點的壞毛病,若非賀家是保守的教師家庭,不貪愛出風頭,賀之禹早早當選十大青年楷模。
「好孫子,聽說你昨晚準備課程,弄到好晚才睡?」爺爺問。
「是,讓大家等我吃早餐很抱歉。」他的口氣謙恭,行為舉止完全是聖賢典範。
「我們沒等你,你快吃吧!爸爸說,不要你和我們一起到學校,怕同事說話,你開車庫裡的福特車先去學校,記得,不要自恃身份,要好好跟每個老師、主任問安道早。」媽媽說。
「我懂。」
「我拜託人事主任把你和第一名考進學校的實習老師編在同一組,這個老師叫作蕭秀青,聽說很有能力,有她在,你可以輕鬆些,不用那麼緊張。」賀爸爸說。
「謝謝爸爸。」
聽說黎榮的女老師一個比一個漂亮,呵呵呵,有搞頭!
知不知道賀之禹最大能耐是什麼?
他有本領讓所有女人感覺自己是雀屏中選的幸運兒,覺得自己是所有角逐參賽者中積分最高者。
「好了,快吃飯吧,時間不早。」
爸爸驕傲地看著兒子,覺得他有乃父之風;爺爺也欣慰地看孫子,覺得他有乃祖之風;媽媽奶奶不例外,姊姊也有同感。
總之,全家人都在之禹身上看到自己的優點,覺得他是賀家的最佳代表作,卻沒人知道,他是專作表面功夫的隋煬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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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青不相信運氣,她認為成功的人必須肯努力,想收穫必先彎腰播種,所以她不算命、不拜觀音,直到……踏入社會的第一天,她相信冥冥之中有股力量,而那股力量想將她帶進地獄觀落陰。
她的腳踏車不是太好,但他們感情深厚,從國中、高中到大學、研究所,他們的革命情感從沒消失過,秀青以為它將跟著自己一路走,直到其中之一壽終,沒想到,人生第一個自食其力日,它竟撇下自己揮手而去。欲哭……天空卻不肯飄下綿綿細雨相陪襯。
事情是這樣的。
她一面騎車一面回憶世說新語中的「王藍田食雞子」,在考慮如何向學生講解作者用「刺、舉、擲、蹍、嚙、吐」來表現王述的躁急性格時,岔路迎來一部轎車。
王右軍尚未出籠,砰!秀青便連人帶車摔到馬路邊。
她發誓,她聽見司機罵了聲Shit,然後看到一名穿著西裝、溫文儒雅的帥哥從駕駛座下車,走向她。Shit和儒雅連不在一起,於是她排除前一句,把它當成自己幻聽。
假設她的個性有點浪漫因子,她會瞭解躺在地上等著帥哥扶持,是較好的選擇,問題是她太實事求是,她急著看「夥伴」受傷程度,所以她一躍而起,然後……一蹶不振。
她沒哭,單單蹲在地上默哀,頭垂在膝蓋上,雙肩微抖。
「你怎麼了?有沒有哪裡受傷?」男人的聲音比斯文更斯文。
半仰頭,秀青不哭卻哽咽。「它死了……」
用死亡形容腳踏車,有趣!他臉上充滿無奈與同情,心底卻為她的傷心大笑不已。
這個人是誰?別懷疑,他是雙面男賀之禹。
「很抱歉,我想我找不到醫生醫治它。」之禹說。
大概醫不了,它被攔腰撞斷,請大羅神仙下凡塵也難救。
是啊,醫不了,她早規畫好第一個月薪水用途,其中沒有「更換新車」這項。
緩緩站起,車子摔成這副德性,她只在手肘、膝蓋處磨破衣服、磨出小傷痕,如果她是樂觀之人,她會用「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來安慰自己。可惜她不是,她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人物,驪歌在腦間響起,悲愁在胸口刻骨銘心。
看手錶,幸好還能動,快七點半了,她不想上班第一天遲到,此時,處理事情比處理情緒重要。
秀青把車子推向路旁,那裡有個舊物回收箱,殘骸擺好,對腳踏車行最後注目禮,轉身,發覺賀之禹還在原地。
秀青第一次認真瞧他,嚇死人,他喝哪國牛奶長大,為什麼那麼大只?手長腳長,連脖子都和長頸鹿相當,害她想仔細認清他的五官,得在原地向上跳躍才辦得到。
「把頭低下來!」秀青命令她。
他乖乖照做。為什麼照做?很簡單,乖是他的形象之一。
「沒事長那麼高幹嘛?你有一百九十公分吧!」她皺眉問。
「沒有,只有一百八。」
只有?過分!氣死人!一百八叫作「只有」?那她的一百將近五叫作什麼?
「不可能,你矗立起來,像梵諦岡的方尖碑。」她堅持他得巨人症。
「可能是你個子嬌小,才覺得我特別高大。」
之禹實話實說,但他的實話很不恰巧地犯了她的大忌,怒眼一瞠,秀青瞠出兩顆大杏眼。
「你生氣了?」之禹問。
生氣?不!她沒時間生氣,快七點半,前程在前方兩公里處等她。
「把你的姓名、身份證字號、電話和住址給我。」
「想和我約會?不要,我交女朋友有優生學考慮,絕對不交往一百六十公分以下的女人。」
他撕開斯文面具,露出真面目。
這是天底下最大污辱!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燒,缺乏喝阻力的小拳頭在身旁伸張,該被天譴的男人,但願老天降下春雷,把你打成一百三十公分!她忿忿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