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力地將已經在眼眶打轉的淚水給吞了回去,她轉過身體,將臉埋進枕頭裡。
「我累了,想休息,你可以走了。」
「云云,對不起。」衛子軒黯然地歎了口氣,接著說:「我保證,我會盡快趕回來,最慢一個星期。」
她依舊將臉埋在枕間,感覺他厚實的手落在她的長髮上,輕輕地順了順她的髮絲,接著,腳步聲逐漸遠去。
淚水,終於滑下了她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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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的那幾天,趙醫師為她做了一次又一次精密的檢查,也給了紀云云不少信心。等到所有檢查都結束之後,趙醫師帶著滿意的語氣宣佈——手術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成功率!
於是,紀云云進行了手術,由於是全身麻醉的關係,她對手術一點印象也沒有,只曉得清醒後,臉上又再次覆蓋了紗布。衛子軒說過會盡快趕回來陪她,可是,一星期早就過去了……他依舊蹤影杳然,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每一天,她側耳傾聽每一種聲音,希望那會是衛子軒堅定自信的腳步,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漸漸絕望了。思念被傷害和憤怒所取代,她曾以為,他跟仲傑是不同的,然而,他們終究沒有兩樣——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背離了她!
也對,他曾說過,她對他而言,只是「責任」,不是嗎?既是如此,那麼他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她還能再要求什麼?
終於,解開紗布的日子到了。
紀云云在眾人的期待之下,緩緩睜開眼睛,雖然她所看到的,不過是醫院裡的雪白牆壁跟簡單擺設,她卻覺得這是她此生所見最美的景物。
趙醫師對著她微笑,要她別太興奮。
不用開口問,光是從她發亮的笑容他便可以看出,手術成功了!
環視四周,紀云云燦爛的笑容有些黯了下來。她曾經偷偷期待過,希望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他……但,很明顯,在場的,就只有對這次手術有所貢獻的醫務人員。
是啊!他們本來就是不相干的人,他已經做了所有他該仿的,至於結果,跟他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不是嗎?只是,她不明白,這個事實為什麼會讓她心頭一陣揪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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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前一天,護士告訴紀云云說,衛家的人說好會來接她,這讓她有點緊張無措。到了現在,她才想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尷尬!
她以前見過子軒跟仲傑的父親,一個高大威嚴的老人;也見過仲傑的母親,一個端莊優雅卻又弱不禁風的婦人,但是那個時候,她還是仲傑的未婚妻啊!
她走到窗口邊,靜靜地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車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不曾注意到那輕輕接近的腳步聲,直到一道熟悉的、帶著幾分猶豫的男性嗓音,在門口響起——
「云云!」
聞聲,她所有的憤怒、悲傷,都在這一剎那煙消雲散。
他終於回來了!
回頭,她的笑容一僵,趕緊抓緊窗沿,強迫自己保持鎮定。
衛仲傑急忙上前,扶住她有些站不穩的身子,關心問道:「你還好嗎?云云,我是不是嚇著你了?真對不起!」
「我……我只是有些意外,沒事。」
他望了望她,好半晌才開口:「我明白,我們路上再聊。你都準備好了嗎?出院手續我已經處理妥當,司機正在樓下等著我們。」
紀云云點點頭,腳步蹣跚地跟在他身後走出病房,一直到跟著他進到車內,她才恢復思考能力,禮貌且有些疏遠地問道:
「伯父、伯母都好嗎?」
衛仲傑聳聳肩,「老樣子,我跟你說過我爸爸棄政從商的經過吧?他大概又多了幾個榮譽董事的頭街,還是不常在家……媽媽的身子也是那個樣子,只要沒有再惡化,就是好事了。」
「我……我會不會太打攪他們了?」
「不會的,我們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麼大的房子,就算你在裡面唱歌劇都吵不到他們!況且,我的父母蠻喜歡你的,雖然邀你到我家來住是我老哥的意思……」
像是發現說錯了什麼,他倏然住了口,但,敏感的詞彙已然挑醒了紀云云的某根神經……
「你哥哥也在家嗎?」
「家?他應該向你提過,他的家在加拿大,不在台灣!」他語氣中的不屑,清楚得令人無法忽視。
「你為什麼不喜歡他?」就跟衛子軒也不喜歡他這個弟弟一般。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向來就不對盤……云云,可別告訴我說你喜歡他!」
「我喜不喜歡他並不重要,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他,我到現在還縮在自己的殼裡自怨自艾,把自己變成一個無用處的廢物,他對我的恩情,我這一生一世也報答不完!」
「聽來很像我老哥的作風!既然他這麼熱衷於你的事,那麼,他對你的復明,一定也感到很高興吧?」衛仲傑酸味十足地說。
老實說,他實在不懂,衛子軒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云云的生命中。
以前幾次衛子軒從加拿大回來,他曾跟他提起過云云的事,也給他看過兩人在一起的照片,但衛子軒老是表現出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久了,他也懶得再跟他說什麼,卻沒想到,那一天,當他得知云云的眼睛失明,反應竟會那麼大,不但對他大吼了幾句,還丟下在加拿大的事業,跑到了台灣來……
這一切,反常得令他不得不懷疑!
紀云云低垂下臉,「他還不知道我的手術成功了,我動手術之前,他就去了加拿大了,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他的消息。」
「怎麼可能?!前幾天爸媽打到他加拿大的公司找他,那邊的人說,他已經離開好幾天了……」衛仲傑說道,眼底卻閃過一絲複雜難測的光芒。
紀云云心頭一緊,接著忿忿地揚起下巴,一字一字地說:「你們兩兄弟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人。」
聞言,衛仲傑急切地握住她肩頭,「天哪!云云,你一定恨死我了!我那時候就應該告訴你真相的……」
「什麼真相?」她困惑的看著他。
「關於我毀婚的真相。」
怒意不受控制地自她心底竄出,「你當時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你陞遷了、調職了,一個瞎眼的妻子無法符合你的需要,這個理由夠完整了,還會有什麼真相?」
「不!不是這樣的!我當時會那麼跟你說,全是因為……因為我別無選擇!」
衛仲傑歎了口氣,過了好久好久,才又開口:「當時……當醫生宣佈你失明之後,你母親來找過我,希望我跟你解除婚約。」
她倏地望向他,眼裡閃著不可置信。
「你母親說,你再也無法獨力照顧自己、無法一個人留在家,也無法單獨出門,她還說,你無法安排任何社交活動、無法陪我參加任何應酬,更重要的是……你沒有辦法成為一個母親,婚姻對你而言,將是個千斤重擔,而你終會因為我將你捲進這一團混亂中而恨我……」
紀云云拒絕他所聽到的事實,但卻也明白,以母親對她的佔有慾來看,她會對仲傑說出這番話,的確不值得懷疑。
「而你就相信她了?」她彷彿要再次確定她所聽到的。
他停頓了一下,點了根菸,接著說:「事實就是這樣子,既然你在婚姻裡無法得到幸福,而待在家裡對你而言是最好的安排,那麼,解除婚約是我唯一的選擇,而陞遷似乎是個最恰當的藉口,其實這個職位已經等我好久了,只是我一直無法下定決心去接受……」他別過臉去,茫然地看往窗外,臉上寫滿落寞與孤寂,「云云……你願意原諒我嗎?」
紀云云閉上眼睛,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云云,如果你不能原諒我,至少告訴我,你相信我!」
「我……我必須想一想。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先是見到你,然後是這些真相……」
「聽起來是有點難以置信,但是我們有的是時間,不是嗎?」衛仲傑深情地說:「知道你要到家裡來,我立刻從美國趕了回來,將所有工作行程重新排過,以便我們能盡量相眾,但是在這之前,我必須將事實真相告訴你,我……我不希望你再繼續恨我……」
第五章
車子繞過安靜的別墅區,在那棟她來過幾次的花園洋房前停了片刻,鏤花鐵門打開後,車子緩緩駛進偌大的車庫裡。
衛仲傑扶著紀云云出了車子,一路走向客廳。
屋裡的擺設和她前次來時,並無太大差別。
厚重的花地毯上是古典的檀木傢俱,茶几上仿宋景德清花瓶裡插著剛從池子裡摘下的睡蓮,牆上掛著山水圖……屋子裡充滿了用富貴堆徹出的品味,只是,這種品味對云云而言,似乎有點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