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傑?!是仲傑嗎?!」紀云云興奮地叫了出來。
「云云。」
衛仲傑低下頭,在她額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將一大束的康乃馨放在枕頭邊,濃郁的香氣,刺激了她的鼻子。
「謝謝,花很香。」紀云云言不由衷地說。
「你覺得如何?妤點了嗎?」
「嗯。」云云點點頭,「頭不那麼疼了,醫生說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好極了!這麼說,你就快要可以回家羅?」
「是呀!」
不知道為什麼,紀云云突然覺得渾身不自在。
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他不是應該安慰她、鼓勵她,對她說一堆甜蜜安慰話嗎?可是……他們的對話為什麼聽起來像是剛剛認識的陌生人一樣?!
紀云云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嘗試著打開話匣子。
「你的工作……怎樣了?」
「忙死了!我一出院就立刻趕回去上班,這一陣子比以往都忙,偏偏又跟加拿大那邊的兩家公司簽了新台約……」一談到工作,衛仲傑立刻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紀云云心不在焉地聽著,但衛仲傑的聲音只是無意義地流過她的耳際,直到「所以……我們只好將婚禮延後舉行了。」
「什麼?!」紀云云呆呆地問:「延期什麼?」
「我們的婚禮呀!云云,你沒在聽我說話嗎?」
紀云云突然覺得身體一陣發冷。
「延期到什麼時候?」
「不會太久的,云云,我只是覺得……」
「你只是覺得你不要一個瞎子當太太?!」
「你在胡說些什麼?!云云,我愛你呀!」他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指頭冷如冰,即使是他柔和的聲音,也無法讓它溫暖過來。
「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稍等一下,多給你一些時間來適應目前的困難,如此而已。」
「嗯,當然。」她黯然低語,「你永遠是對的。」
突地,敲門聲響起,護士走了進來。
「紀小姐,該吃藥了。」她伸手摸了摸云云的額頭,「你累了嗎?臉色很不好呢!」
聞言,衛仲傑立刻站起身。
「那我先走了,云云,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來看你。」
那一剎那,紀云云忘了她的自尊與驕傲,急切地在他身後呼喚他:
「你……會再來看我嗎?」
「當然會啦!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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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再去看她……在她出院那天。
在那之前,紀云云早已放棄任何希望,這天,她早早便換好衣服,等著母親來帶她回家,然後,她聽到了那熟悉的腳步聲。
「仲傑!」
「嗯!要回家了,很高興吧?」
高興?其實並不!
過去幾星期裡,她已經習慣醫院的一切作息,但是出院以後,她要面對的是一個不熟悉的世界,一個屬於正常人的世界。而她,不再是正常人中的一分子……
「既然你來了,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她怯怯地問。
「我……我恐怕不行!」
「為什麼?」
她沉靜地抬起頭,用著依然美麗卻已無神的雙眼凝視著他。
「公司要我接管美國分公司的業務,下星期啟程,我還有很多雜務必須處理呢!」
紀云云不發一言地坐在沙發上。
衛仲傑有些惱怒地開口:「你不打算恭喜我?」
「那麼……我該怎麼辦?」沒回答他的問題,她反問。
「云云,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去美國,你若跟著我去,我是無法照顧你的……而且,家裡有時候還得招待客人……我想,你不會喜歡這種日子的……」
「你想解除婚約是吧?」聽出他話背後的意思,云云沉痛地問道。
「不……不是的!我……」
他話中的猶豫證實了她的猜測,也激起了她的怒意。
「別假惺惺了!衛仲傑,你不是為了我才想解除婚約的,你根本都是為了你自己!」
「不是這樣的,云云,我就是怕你會這樣想……」
「別在我面前演戲了!」紀云云再也忍無呵忍地大叫出聲:「為什麼不老實說你不要一個瞎子當老婆?對你而言,娶一個瞎了眼的妻子,代價太昂貴了,你付不起!」
「云云,你把我的意思全弄擰了!」他辯駁道。
「那是唯一的解釋,不是嗎?」紀云云憤怒地打斷他的話,然後筋疲力盡地閉上雙眼……
「云云,我很抱歉,我……」
「別說了!」紀云云打斷了他,將指上那枚美麗耀眼的訂婚戒指取了下來。
「留著它吧!我……」衛仲傑說道。
要不是尚餘的自尊,她不確定自己還能維持說話的平穩正常。
「再見,仲傑。」
沉默許久,衛仲傑從她掌心拾過那枚戒指,然後無言退出病房。
紀云云將身子蜷縮在沙發裡,死命的搗著自己的嘴,硬是將眼淚給吞回去。
她不能哭!也不想再哭!她知道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既成的事實……
幾個星期以前,她的世界變成一片黑暗,是對仲傑的愛,讓她覺得人生還有一絲希望。然而,仲傑的辜負與背叛,奪去她僅存的一點力量。
她知道,以後的世界沒有光亮、沒有出口……有的,只是無邊的寒冷跟黑暗……
第二章
一大清早,林媽就將紀云云的那套藍色洋裝給燙得整整齊齊的,甚至將搭配的鞋子也找出來擦亮。
「林媽,你別瞎忙了,我不想跟他出去!」被林媽強迫套上洋裝,紀云云嘟嚷道。
「胡說八道!出去走走,有什麼不好?」林媽無視她的抗議。
「我不要出去嘛!」
「好啦好啦!就算不想出門,也得將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呀!不管怎麼說,總是有客人來,不是嗎?」林媽改用懷柔的手段。「好了!快下樓,衛先生在廳裡等了一會兒了!」
紀云云剛洗過的黑髮像黑緞般垂在肩膀上,合身的洋裝包裹纖細的腰身,將她姣好的身段,襯托得更為凹凸有致。她慢慢走下樓梯,白皙的粉臉因為緊張而浮現誹紅。
「你都不用工作的嗎?」她問,讓自己的語氣聽來淡然無波。
「我有一群好幫手。」他拐個彎回答她的問題,接著間:「我們可以走了嗎?」
紀云云深深地吸口氣,拒絕道:「我……我不想去。」
「噢?」衛子軒有點好笑地說:「你將自己打扮得這麼漂亮,就只是為了聚集足夠勇氣告訴我,你今天不想出門?」
紀云云覺得自己的臉無法控制地火燙了起來。
「這種事情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我……」
「任何事都有它的意義。」牽起她手,他打斷她的話,「今天天氣很好,出去走走對你有幫助。」
「我說的話你根本沒聽進去!」紀云云的脾氣突然爆發了,「我說我不想出去,你聽不懂嗎?放開我!」
她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他似乎並不打算放開。
「我聽到了,但你還是必須跟我出去,如果你依然那麼固執,那麼我一點也不介意用扛的把你扛出去。」衛子軒淡然地說。
「這……這是綁架!」
「放心!我不會向令堂要求贖金,並且保證很快就放你回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走吧!現在的天氣暖暖的,很適合去郊外踏青,不出去走走,太可惜了!」
「你……有沒有人說過,你實在固執得有點不可理喻!」
「彼此彼此!」
知道自己再怎麼堅持也沒有用,她舉白旗投降。
「唉……我的皮包在哪?」
衛子軒唇角一彎,替她拎起皮包,牽著她走出大門。
「想去哪?」上了車後,他一面發動車子,一面問她。
「哪裡都好,我不在乎。」紀云云冷淡地說,故意要激怒衛子軒。
「好極了。」他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既然你這樣坦白,那麼我就直說了,我已經很久不曾遇過像你這樣,刻意要讓自己的生活變成一場悲劇的人了。」
「我才沒有!」
「沒有?」
紀云云臉一板,雙頰因為憤怒而泛紅。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可是那有什麼用?我到底還是瞎了呀!如果沒有人陪著截,我一定到處跌跤、把飯粒灑得滿地都是……瞎了就是瞎了,這是事實,我不要表現得好像只是割傷手指頭一樣……」
「我知道你瞎了,但這世界上的瞎子又不只有你一個!他們去學點字、去給自己找導盲犬,有的甚至還為自己找了份工作,有誰像你這般沒有用,只會整天躲在家裡自怨自艾?」
「不是這樣的!」
她並不想當個無用的女人!在醫院裡,當她知道自己眼睛瞎了的時候,她想過要去學點字、要盡可能的獨立……但是,仲傑走了之後,她的歡笑、快樂跟愛情,也跟著他一併離去了。
日子在失望中一天一天的過去,無力感跟麻木的生活一點一滴的將她的氣力侵蝕殆盡。安安穩穩地待在屋子裡,似乎越來越像她該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