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月光
水輕煙聞言微愕,回想著早時在百來雙眼耳之下,他是那麼說的……
「不對啊!」她猛地睜大了眼,掰下竹芽兒游移在自己臉上的手,急聲說道:「你有聽見嗎!我沒有、我沒聽見大哥親口說。我們聽見的是高鵬那惡賊向大家說的話,我沒聽見大哥親口說這話。」
竹芽兒心上一凜。
「是啊……」她蠕動著唇瓣,回想似的說道:「我好像也沒聽見公子爺自個兒的聲音……」
水輕煙愁苦一轉,眼中吐露氣怒。
「我、我那時見大哥神情迷離,心下一亂,便什麼也沒法兒想了,哪裡知道這人如此狡獪,滿肚子詭怪,竟是中了他的計了。大哥他又……」她心中念及向雲飛,雖然情意深甜,卻又不免愁惱了起來。「他那實性子哪還有人看不通的?那高鵬抓住了大哥的性子,這才弄得他滿腦子混亂,沒來得及跟我們一塊兒走。我、我……」
話到此節,水輕煙再也按捺不下心底對向雲飛的牽掛,她足靴一蹬,眼看著就要朝樓欄外跳去。
「小姐?」竹芽兒見她忽然動作,想也不想的便一把拉住了她。
「你做什麼?」她急聲問道。
水輕煙回眸以望。
「我找他去!我找他去!」
「公子爺在哪?!」
竹芽兒慌得急叫一聲,水輕煙頓時一怔。
「是啊,他在哪?」水輕煙呢喃發想。
可任她想破了腦袋,卻又哪裡曉得,此刻的向雲飛竟是在與她初次相見的福多客棧。
「大哥現在在哪我一點也不曉得……」水輕煙喃喃一聲,心神一陣晃蕩。
「竹姑娘!」樓下忽來一聲叫喚,竹芽兒靠向欄邊窺看,立刻招呼來人上樓。
一名黃衫內侍急步跑上樓來。一見水輕煙也然在此,當即屈膝一跪。他先望了眼水輕煙,隨後朝竹芽兒說話:
「竹姑娘,你要我們打探的事情有消息了。」
竹芽兒眉眼一亮,問道:
「如何?」
黃衫內侍說道:
「那死掉的天刀幫二徒弟原來是天刀幫幫主的獨生愛子,」聽得這句,水輕煙心神不由一束,仔細聽起話來。「說是偷襲門主和竹姑娘失敗負傷而歸後,沒上第二天便莫名其妙的死了。屬下想:既然是『莫名其妙』,這當中便一定有鬼,所以……便吆喝著弟兄們偷偷去開了棺。」
水輕煙搶聲問道:
「結果呢?」
「稟門主,那人更是毒發死的。」
竹芽兒奇聲一嚷:
「不可能啊!小姐的劍上從來沒沾過什麼毒水毒粉,那人不過淺淺的中了一劍,哪裡會死?還真死於毒發……」
水輕煙恢復平時機敏伶俐的思絡,她沉吟凝想,一陣默不出聲。
那黃衫內侍又道:
「門主,我們檢查過天刀幫幫主愛子身上毒質,他身上中的是『七里香』,是以七種毒花煉製而成的,毒性甚劇。不過,這種毒並不產於中原,據說是東南海外某座島上流傳出來的,取得相當不易。」「那更不可能是小姐毒死了他……」竹芽兒說道。
水輕煙緩緩一聲:
「我想到個人……」
「竹姑娘!」竹芽兒未解其意,沒料著,樓下又有來人叫喚。
竹芽兒輕應一聲,另一名黃衫內侍沒命也似的奔上了樓。
他連禮也來不及見拜,張口急喘、神態倉皇,張口便向她兩人說道:
「來了,他們來了!」他哽了一聲,硬是接上了氣說道:「中原聯盟、中原聯盟來了!」
水輕煙聞言一驚,睜目問道:
「現下在哪?」
「來了好幾百人,門內抵擋不住,他們就要進到正殿上了!」
「快走!」
水輕煙忙不迭地飛身下樓,哪裡還管怔在當場的竹芽兒呢?
來了,他們來了……那、大哥也來了嗎?
戰事儼然在即,可水輕煙心心唸唸的,卻仍是只有向雲飛一人……
足跡還未踏近正殿,滿堂轟然沖天的叫囂之聲卻已橫行的撞進了水輕煙的耳中。
就在出殿的偏門,水輕煙不自禁的停下了腳步,心頭怦怦急跳。
大哥有沒有跟來?若他來了,他們還會不會逼他跟我動手?若他跟我動手,他自然不會傷我,可我怎麼辦?若我將大哥拉了回來,那些個名門正派必會將他編派成邪魔歪道,屆時,大哥豈不成了眾人公敵?走到哪裡都有人會跟他為難,而武林盟主之位更是甭說了……
水輕煙心頭一緊,霎時分寸全亂,足尖一旋,竟興起了逃走的念頭,像是她若就此跑了,眼前這些問題便全都煙消雲散了。
心念反覆又轉,她心中莫不一懍:不,我若真逃了,那我便再見不著大哥了。還有,門裡這些兄弟姐妹怎麼辦?爹的顏面何存?雪劍門的門威何在?我怎麼能走?我不能走!我……
水輕煙苦惱得恨不能此時此刻拔除自己腦中所有思緒,不思、不想,可大殿之中,一聲強似一聲的呼唱與兵器相激卻不由得她再有遲疑。
水輕煙將心一橫,揉身飛出簾後,飄飄紅袖青絲,定定落足在大座之前。眾門人一見她飛身出殿莫不精神大振,人人歡聲呼喊,仿若此刻殿上所有皆是雪劍門門人一般。
「門主!是門主!門主來了!」
「哈哈哈,你們這些聯手欺人的龜孫子,見了我們門主駕到還不快快跪下,也許她大人大量,放你們一馬。」
「放?放什麼放?把這群龜孫子全抓了起來,統統丟進湖裡餵魚就是了,難道咱們要白受人欺侮嗎?」
殿中門人精神一振,適才受了氣的怨怒立時往口頭上轉去,當下接口不斷的喝喝呼罵。
雪劍門門人罵得厲害,中原聯盟又哪裡會任他們恣意叫罵,人人口中一聲邪魔歪道,兩派人馬頓時由兵器相爭轉為口沫互激。
眼見殿上一片叫罵的混亂,水輕煙有心無心的聽著,眼眸移走,全只為了尋找向雲飛的下落。
「小姐,公子爺自門外過來了。」隨後趕來的竹芽兒眼目偏巧掃見,悄聲一比,果然見到向雲飛跟在天刀幫門人之中隨步而來。
水輕煙心揪一緊,口中不覺呢喃一聲:
「大哥……」
天刀幫幫主吳全,領著門下弟子往殿心一站,人聲叫罵霎然而止。向雲飛失魂落魄的眸子低低地巡索幾日,抬臉一望,便見水輕煙正朝著自己凝眸以對,眸中有情有意、有思念有甜蜜,都是自己熟悉的表情。
可在那熟稔的星眸之中卻有他從未看過的一種莫名情愫……他說不出那是怎麼樣的心緒,可他知道,他不喜歡她有這樣的心緒。
天刀幫吳幫主長持白鬚,怒目巡望火光熊熊的大殿,他大喝一聲,開口說道:
「是哪個妖邪殺了我孩兒?」
「師父,是堂上那妖女。」高鵬立在吳幫主身邊,舉手一擺,朝水輕煙比去。
吳幫主目露精光,氣煞沖沖,似不能立刻便將她撕成十七八塊,為他獨生愛子報仇一樣。
「原來是你這妖女作怪。」他伸手一指,狠狠的撂下話來。「老夫今天就拆了你和你這邪門,血祭我愛子亡靈!」
水輕煙收回凝望向雲飛的視線,冷聲向他說道:
「你要殺我那還不容易?可在我死前,卻有件事不能不辦。」她忽地偏過臉去,朝高鵬甜甜一笑,像是膩得出蜜似的開口說道:「好哥哥,你師父要殺我,你救我不救?」
高鵬喝聲回道:
「好不要臉的妖女,誰是你好哥哥?」
水輕煙笑彎了眉眼,手袖一抖、指掌一鬆,一條碧綠金光的玉鏈子便這麼滑掛在她手上。她道:「好哥哥,這不是你給我的定情物嗎?怎麼?你師父在這兒,你倒不敢認了?」
高鵬見那家傳玉珮、又聽她滿口胡語,自是指她胡亂栽贓,想拖自己下水。
水輕煙佯歎一聲,裝作大惑不解地說道:
「好哥哥,你怎麼這麼怕你師父!你這麼怕他,那又怎麼敢下手毒死他兒子!」
吳全喝聲斥道:
「妖女,你胡說什麼?」
水輕煙瞥見高鵬臉色真如自己心中猜想的大變,當即搶話接道:
「我胡說什麼?沒啊!你瞧,這是好哥哥給我的定情物,說是他從他二師弟手上取來的,告訴我只要他一接了天刀幫的掌門便要娶我,到時候,天刀雪劍兩派合一,可就成為江湖上大大出名的新勢力了。」
吳全心中愕然,豎眉回望高鵬。
高鵬讓他銳利眼光盯的身子隱隱打顫,心中一直,朝著水輕煙叫了回去:
「小妖女,你、你胡說八道!」
水輕煙不理他叫囂,忽然說了一句:
「用的是『三花塚』吧?你上次是這麼跟我說的。」
「七里香!是七里……」高鵬忽地心下打突,驚覺中人詭計,正暗自叫苦,肩上已然教人緊緊一捏。
「怎麼真的是你!怎麼真的是你……」
「師父……」吳全手擬鷹爪,死死扣在高鵬左肩之上。高鵬嚇得渾身發顫,口中「師父」、「師父」的不住亂喊,隨即淒慘厲聲一叫,左邊肩膀已然讓吳全應聲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