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天都水月
真沒想到,他跟她會是這樣的結束。
他強顏歡笑:「這樣也好啊,反正我們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嘛!三年以後,妳對我的感情大概就淡了,說不定這其問妳會遇上妳更喜歡的人。」
「你果然不在乎!」她鼓著雙頰。「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三年以後的我只會更喜歡你,因為思念,因為看不見你的每一個日子,我只能思念你,因為每天每天對你的思念,只會更加深我對你的感情。」她抹抹眼淚。「三年的時間,我一定可以讓你也喜歡我,可是現在這三年卻成了空白,我真的好不甘心!而且說不定我不在的時候,你反而喜歡上了別人,搞不好就是近水樓台的小惠!」
「擔心我喜歡別人,還不如擔心妳的病能不能快點好起來!」聽了她這番傻氣
的告白,他反倒覺得輕鬆起來。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她為何可以總是如此理直氣壯、如此肯定地說她一定會怎樣怎樣呢?三年後,她真的還會喜歡他嗎?
「如果能快點好起來,我也想啊!」她深深吸進一口氣,再吐出,總算平緩她淚水落下的速度。「今天我來找你,除了因為想見你,還有跟你道別之外,最重要的是,我想要作個約定,就當是我單方面的約定。」她目光堅定,宣誓著她的矢志不移。「我要告訴你,三年後,當我回來的時候,我一定會來找你,我一定到這裡來找你,就算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也沒關係……」她握緊了拳頭。「那也沒辦法阻止我喜歡你的心情。」說完,她迅速地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以吻為誓。」她羞怯低下頭,在他怔住的時候。「本來應該是當作我病癒的獎賞,不過那太久了,所以我先預支,也當作我誓言的見證。」
他摸上自己的唇,真的被她嚇到了。「妳……」
「不管你會不會等我,我一定會來找你,再見了。」她很快地跑開。
他猶愣在原地,呆呆癡癡地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
「阿揚哥……」等不及他自動清醒,旁人跳出來說話。「你該不會真的喜歡她吧?那麼刁蠻驕縱的大小姐。」小惠夾著怨毒的口吻說。
風丞揚睨了她一眼,這小鬼該不會跟在他們後面偷看吧?「別胡說八道,她是千金小姐耶,我怎麼能喜歡她?」
「你說的是『能』不是說『會』那就表示你心裡面已經是喜歡她的了,只是因為現實環境,所以不能。」她扁扁嘴。「難怪,最近你變得那麼積極,還跟我借教科書、參考書,你想要報考四技二專,對不對?你想要提高自己的學歷,好可以配上她,對不對?」
他不想理她,逕自走回機車行。
小鬼平常只會靜靜在旁邊看他,何時變得這麼多嘴?
沒想到他沒理她,她還跟在他後面一直嘮叨沒完,這是被誰帶壞了?
「好了,閉嘴。」他冷冷低喊。「我積極一點、上進一點,不好嗎?我想要繼續求學,不好嗎?難不成要我一輩子待在你老爸的機車行當學徒?」與其任由自己繼續怨天尤人、得過且過地活著,他應該開始為自己的未來作好盤算。
跟她相處久了,他是不想學她滿口大話,但多多少少也感染上她經營自己人生的熱情。
小惠被他一駁斥,抿唇不語,不知心裡作何想法。
這時,突然有一抹人影從暗處走出,對風丞揚問道:
「那麼如果有一個上進的機會,你願不願意把握?」
第十章
蘇曼真來到美國接受心理治療,一晃眼已是三年。更精準一點的說法應該是,三年零五個月。如今的她,正在飛返台灣的飛機上。
歲月的長河悠悠流過,那年冬天紛飛的落葉已是遙不可及,但發生的事、說過的話,卻像燒紅的鐵在她心上烙下了不滅的印記。
三年多來,她的意念從未有一絲動搖。如她離去前所宣示,對他的思念氾濫成災,距離與時間磨滅不了她正滋長的情苗,反而在歲月的灌溉下,對他的愛戀宛如籐蔓,盤根錯節,扎進她宛如樹木的生命,緊緊纏繞,從此成為她生命的一部份。
與他也不是沒有音信往來,只是他仍然被動,不主動響應什麼,當然更不可能承諾什麼。在她將她的思念化作紙上文字寄給他時,總苦等不到他的回音,直到小笙傳來他新裝電話的訊息,她真意外,卻也興奮,她總算可以聽到他的聲音,不再只是她單方面的傳達思念,卻無從得到來自於他的信息。
那一回,她興匆匆推算好兩地的時差,選在美國的清晨打越洋電話給他,那是台灣的晚上,他應該在家,但接起電話的阿嬤卻告訴她,阿揚最近很忙,總是要到晚上十點多才會回到家。她不知道他在忙什麼,因為在之後無數通接通的電話,他從不透露他的近況。她還記得他們好不容易的第一次通話,他說:
「是妳喔?」
電話中,他的聲音太冷淡,聽不出波瀾動靜。
「是我呀,你不覺得驚訝嗎?我打電話給你耶!」她不敢奢想他聽到她的聲音會覺得興奮,但像這樣一點反應都沒有也未免太冷淡了吧?
「哦,妳這麼厲害?光聽聲音就可以知道我這邊的反應?」他笑。「不過也確實沒什麼好驚訝的啦,想也知道是羅築笙給妳的電話。」
她想像著另一頭他的模樣,不知道他是否又一副不耐煩。「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好像很冒昧,這樣打電話給你。」
「唉。」
他的歎氣差點把她打進谷底。
「妳竟然會覺得自己冒昧,這真不像妳說的話,唉。」再一歎,突然話鋒一轉:「其實也不是沒被妳煩過,這種程度的騷擾算小意思啦!」
「那我每天都打電話給你。」
這就叫得寸進尺。「喂,大小姐,妳家有錢妳要怎麼揮霍隨妳高興,不過我每天回來都累得像狗,可沒什麼力氣跟妳講電話。」
「你明明說是小意思,現在又說沒力氣跟我講電話,偏偏我給你寫的信,你又不回。」
「要我寫信給妳?」他哼了一聲。「沒什麼好寫的。」
「哪會?你可以告訴我你的近況啊。對了,你最近在忙什麼,機車行的工作變多了嗎?阿嬤說你每天很晚才回來。」
「說給妳聽,我還得解釋半天,這麼累人的事,我才不幹。時間差不多啦,我要掛電話了。」
「等等……」好無情。「難道你都不想我嗎?」
「沒有妳在旁邊吱吱喳喳,我的耳根可清靜呢!想妳?」他哼笑一聲表示答案,又停頓了一會兒,語氣轉輕:「只不過妳剛離開那幾天有些不習慣。」
那表示什麼?他習慣她的存在,所以想她?還是他慶幸終於可以甩掉她?
她沒時間去認真思索這個問題,她只怕他隨時掛上電話。「我還可以再打電話給你嗎?」她問。
「嗯……」他好像很為難地在考慮,當她以為他就要拒絕時,他開口說:「依照以往跟妳相處的經驗,好像我說的不可以都對妳產生不了作用嘛!」
她想抗議,他卻打斷她:
「妳想打的時候就打吧!不過我晚上十點以後才會在家,而且我大概也沒什麼精神跟妳說話。」
她不知道他說沒精神說話是不是在敷衍她,但就因為如此,他們每一次通話,總是她在訴說,而他則靜靜地不出聲,她無法確定,他真的在聆聽嗎?就像他們的感情,只有她一頭熱地付出,卻不見他肯願意接受。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教自己要這麼卑微地屈服自己的愛情?
回台前的最後一通電話,她說:「我要回去了!」
他只是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如此冷漠的態度,引爆她潛藏許久的不安,她多麼多麼想他,即使能透過電話聽著他的聲音,但她仍覺得與他隔著千重山萬重水,尤其在這三年間,他的世界,她無法觸及。他從不說關於自己的事,就算向阿嬤跟小笙打聽,她們也三緘其口。
三年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當初她離開的時候,雖然她希望他能等她,但他終究沒給她承諾,她擔心的事會不會發生了?他身邊會不會已有了另外一個人?
她恨不得插翅飛回他身邊。就這樣,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她踏上歸途。
歸心似箭的她一下飛機,將行李交給前來接機的老李安頓,也顧不得同行的母親反對,便刻不容緩獨自前往當初與他邂逅之地。
就在機車行幾步之外的巷子口,她心跳加速。
她就是在這兒與他話別,甚至還偷吻了他。她記得那時凜冽的寒風直要鑽進人骨頭裡,但她裹著他的外套只覺得通身暖和。
而今,嚴冬已過,晴雲輕漾,熏風習習,是荷盡疊翠結清香的夏日季節。
造成她必須離去的因由--她的病,也已治癒。她以健康的身心回來,終於可以再度在他的面前綻放他喜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