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袁茵

    第一章

    燠熱的七月天，太陽毒辣地曬著，熱鬧的菜市場裡，小販們起勁而亢奮地叫喊著。

    「來來來，青菜十把五元，小黃瓜一條一百，快快快！」

    「現殺小蝙蝠，兩隻五百，要買要快哦！」

    「小姐，要吃一碗米粉湯嗎？」

    然而在這嘈雜的角落，卻傳出陣陣悠揚的音樂，與熟練的招呼聲。

    不不不，不是誰那麼好雅興，在菜市場裡欣賞音樂，而是——

    「一片九十，兩片算你一百五！」音響旁站著一個小小的女生，紅撲撲的臉上滿是熱氣蒸騰的痕跡。她張開小嘴，賣力地介紹攤子上的好貨。

    「這個孫燕窩很受歡迎，要不要帶一張回去聽聽看？」

    「周黑輪？很抱歉賣完了喲！」

    亞香緹拭去額上的汗水，邊做生意、邊注意四周的動靜。

    最近警察抓盜版抓得非常厲害，昨天才有一票同行在夜市裡「壯烈成仁」，被罰錢不說，還得吃上官司。

    現在家裡只剩她一個人賺錢，她得小心一點才行。

    才剛伸手將錢塞進口袋裡，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聲。

    有狀況！

    亞香緹迅速完成最後一筆交易，然後左手一抓一撣，一個藍色布包迅速攤了開來，蓋在琳琅滿目的盜版CD上。

    「彈性胸罩，大特價哦！一個罩杯三百五，俗哦……小內褲一斤八十啦！」亞香緹臉不紅、氣不喘地喊道。

    藍布包一迸開，許多蕾絲碎花的貼身衣物，漫天飛了開來，攤子瞬間化身成內衣攤。

    就在此時，幾個身穿制服的警察們，大搖大擺地走入菜市場中，也不知道是來幹嘛的。

    呼——亞香緹暗暗慶幸，幸好自己夠機伶，否則麻煩可大了。

    只見警察這裡看看、那裡瞧瞧，見到稍微超出規定範圍的攤販，便開了幾張紅單子。

    只要是警察行經的路，大家都十分有默契地讓出一條空道，深怕自己是下一個倒霉的對象。

    好不容易終於滿足了，警察們才又懶洋洋地離開市場，從頭到尾，除了開幾張罰單，都不知道是來做什麼的。

    擾民，真是擾民！亞香緹忿忿不平地想著。

    一些通緝犯、飆車族不去抓，就只會為難她們這種「小生意人」，真是太過分了。

    即使是違法，也是安安分分地做生意啊！又不偷又不搶，靠自己的勞力賺錢有什麼不對？

    那些警察就是看她們軟弱好欺負，才會來這裡顯威風，哼！

    即使心裡很氣，但她還是在確定警察走了以後，才敢將布包拉開，繼續幹著她的「盜版生意」。

    此時，小雜貨店的電視上傳來刺耳的言論。

    「拒絕盜版，維護音樂人的權益，」電視上的歌手說：「我們要尊重智慧財產權，保障音樂人的權益，若大家都去買盜版，那音樂人以後還怎麼生活？怎麼做出更好的音樂？」

    真是一群唱高調的人!亞香緹不以為然地翹起小嘴。

    現在台灣經濟衰退、物價卻節節上漲，一袋八包的衛生紙不過才一百零九塊，憑什麼一張CD可以比二十四包衛生紙還貴？

    它們使用的時間，長的過衛生紙嗎？而且也沒衛生紙實用啊！

    在螢幕上講的那麼可憐心酸，然而那些歌手啊藝人，隨便接拍一支廣告，就幾十萬上百萬。

    一百萬?!她要賺多久才能賺到這些錢啊！

    想到妹妹因為繳不出營養午餐的錢，只能吃餅乾當中飯，她就一陣愧疚，一陣心疼。

    媽媽當年遇人不淑，碰上個吃軟飯的男人，男人與媽媽生下她與妹妹後，便不知去向，留媽媽一人含辛茹苦將她們倆養大。

    媽媽書念得不多，又沒什麼本事，只能到電子工廠當作業員，微薄的薪水根本不夠一家三口用。

    她身為長女，自然知道媽媽的辛苦，因此專科還沒畢業，便從同學那兒弄來了一些賺錢的門路。

    她當然知道賣盜版CD是違法的事情，但只要能夠賺錢、又能繼續唸書，她管不了那麼多。

    即使電視上一堆人大聲呼籲、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她仍然不為所動。

    她們家在受苦受難時，有誰幫助過她們？

    而這些歌手賺錢輕鬆，有名有利後，還愛亂搞男女關係，甚至吸毒、賣淫。跟他們比起來，她至少還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想到這裡，亞香緹心安理得地收拾內衣，繼續她的生意。

    沒想到她才掀開藍布，正準備打包內衣時，突然一隻手阻止了她。

    「修蛋！」歐巴桑氣勢洶洶地嚷起來。「阮要那件紅色丁字褲啦——」

    寬敞而安靜的高級房車內，沁涼的空氣中，還帶著清爽的芬多精香氣，和外面的燥熱嘈雜相比起來，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是，你長得已經夠凶了，別總是板著一張臉啊！」說話的男人神情慵懶，雙眼微瞇，眸子裡霧地。

    「我可沒時間跟你鬧！」另一個臉孔方正、滿頭硬發的男人說：「我還要回公司去，別攔著我。」

    「是，你為什麼對我如此冷淡？」他似乎很悲傷地說：「難道你看不見我對你的情感嗎？窗外下著的細雨，那灰暗憂鬱的天空，正代表我此刻的心情……」

    「奚文梓，你夠！」男人氣得大吼起來，根根硬發像刺蝟一樣舒展開來。

    「少跟我說這種肉麻話，誰不知道你是只『超級虎頭蜂』，見了女人跟見了蜜似的，死也要沾一口！」

    「我哪有你說得如此不堪？」奚文梓坐直了身子，臉上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我也是有所選擇的。」

    「哦哦!我該因此而感動哭泣嗎？」道明是相當不給他面子。

    「喂！別以為你的名字叫『是』就囂張哦！」

    「我囂張又怎樣？」道明是揚起濃眉。「你還不是得在我面前說『是』！」

    奚文梓好脾氣地笑了。

    真不知道明家究竟在想什麼，竟然會把兒子取名叫「是」？怪不得這傢伙從小目中無人、囂張跋扈！

    不過轉念想想，若從小到大，每個人都在你面前說「是是是」，不變得囂張跋扈也奇怪。

    見道明是坐立難安的模樣，他依舊懶懶地。「放鬆一點，何必這麼緊張呢？工作總是堆在那兒等你，跑不掉的。」

    「就是因為工作總是堆在那兒，不會減少，我才想速速解決啊!」他們的個性不一樣，想法果然也不一樣，不過卻不影響兩人之間的友情。

    「聽我說，很多時候只要稍微動動腦，就能解決許多麻煩的事情，你愈急，反而愈容易做白工。」「說得倒輕鬆！」道明是從鼻子裡哼出來。

    「你不信？」

    「當然不信!」道明是大聲說：「你的意思是：只要坐在那發呆，就能想出辦法來減少工作量？」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奚文梓點點頭，讚許地說：「是，你變聰明！」

    「我懶得在這裡聽你胡說，」道明是看看手錶。「誰不知道你靠著一點本事在騙財騙色，那種撈偏門的事我不懂！」

    「嘖嘖嘖!你在嫉妒哦。」奚文梓不以為然地說：

    「我可是靠著我傑出的音樂天賦，和極為精準的眼光，才能在演藝圈佔有一席之地。而那些漂亮的小花朵們，也是喜歡我的才華，才會跟我交往，我哪裡有騙財騙色？」

    說起「SimonShiy」在台港演藝圈，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製作的專輯，幾乎每一張都大賣，讓一些原本默默無名的新人，成功地踏上天王天後之路。

    只要是他寫的詞曲，每一首都成為當年度指標性的流行曲，樂壇上只要叫得出名號的歌手，見到他都得尊稱一聲「老師」。

    除了與生俱來的音感與敏感度外，雄厚的財團背景與家世，也是「SimonShiy」能成為「樂壇教父」的原因之一。

    以「SimonShiy」為首的「星耀娛樂集團」，旗下包括電視台、製作公司、錄音間，唱片與經紀公司。

    簡單地來說，只要「星耀」的歌手一出片，公司就能安排其全面曝光，加上奚文梓廣大的人脈與資源，想不紅都難。

    然而「SimonShiy」卻很少在媒體上出現過，據他的說法是：

    「鋒頭讓藝人去出就好，身為幕後，我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其餘的事我不想多談。」

    「說的倒好聽，你只是不想惹麻煩吧!」道明是沒好氣地說。

    「沒錯，我老爸不准我太招搖。而且四十歲時，我就必須繼承奚氏財團。反正遲早要退出，無所謂啦!」

    「四十歲？你還真是夠懶的啊!」道明是驚訝。「放棄那什麼鬼音樂，回歸到企業體系來吧!我可不想看到你成為『F4』裡最沒前途的一員！」

    『F4』!其實是「Fatty4」的縮寫，最為了紀念道明是、他，與另外兩個死黨肥胖的童年。

    然而隨著時間過去，大家的嬰兒肥早已褪盡，惟獨沒消失的，是四人歷久不衰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