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元慧
「啊,對了!友信是讀建中的,剛好是鄧醫師的小學弟呢!」明倫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個恰當的話題。「友信,你將來想不想考醫學院?將來跟鄧醫師一樣……」
朱友信翻翻白眼,不以為然地說:「才不要哩!我要跟阿諾哥哥一樣,念建築,將來出國留學。」
「友信!」Sara用力捏了他一下。
「本來就是嘛!」朱友信別有所指地。「當醫生已經不吃香了,現在的女孩子都不願意嫁給醫生了啦!你以為醫生有什麼了不起嗎?頂多技術好一點,醫匠而已啦!我才不想當醫師哩!」
男孩說的這一番話讓四個大人立時慌了神,特別是鄧超,臉色更加難看;他看見醫院大門已近在眼前,便客氣地要轉身告退。
「鄧醫師等一下,先別走!」Sara匆忙喚住鄧超,氣憤不平地對自己弟弟斥道:「友信,你很不禮貌哦!快跟鄧醫師道歉,要不然我不會原諒你!」
「友信。」阿諾傳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快道歉。
可是,這時候的朱友信不知是那根筋不對了,語氣倔強不平地說:「要道歉可以啦!不過,我剛才的話是衝著姊姊講的。姊,你住院後變了好多,對阿諾哥哥好冷淡!你知不知道這些天來他們全家有多照顧我?對我有多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要跟他們道謝呢?還有,在你住院期間,阿諾大哥每天晚上來陪你到天亮,他都沒睡覺耶!那你有沒有想過要向他道謝呢?」
他的話令Sara的臉色一陣慘白,她氣得幾乎快支持不住了;在場的其他三個人都尷尬地杵在那兒,連氣都不敢喘一口,特別是鄧超和阿諾,好像被人點了穴道一般;而明倫也頓失方寸,一時之間亂了思緒,不知該說些什麼話,只得吶吶地說:「友信,不可以亂說!」
這時,阿諾倒先開口了,帶著幾分自棄的幽默口吻說道:「友信,你應該對你姊姊的眼光感到有信心才對!我跟她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可不是什麼『男朋友』,不管你姊姊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人,我都對她很有信心,因為對方一定是個相當優秀的人……」
阿諾話一說完,好像是為了要掩飾自己的激動,便提起行李,大步大步地朝門口走去,而朱友信則回頭望了望他姊姊和鄧超一眼,也快快地跟上去了。
「鄧醫師,我——真是不好意思。」Sara滿臉尷尬地說。
殊料,鄧超卻不等她繼續說下去,首次以主動的口吻沉穩地說:「沒關係,我不介意。對了,改天你請我去參觀美術館吧!我對繪畫一點也不熟悉,我想多瞭解一點。」話說完,他臉也紅了。
這突如其來的邀約,令Sara和明倫眼睛為之一亮,她們倆都呆愣了半晌,明倫首先驚醒過來,暗中推了Sara一下。
「喔!好!」Sara趕緊點頭,等情緒穩定後,又恢復了往日的慧黠。
「但是我有一個附帶條件,你要教我騎馬。我從小就夢想會騎馬,你可不可以教我?」
「當然可以,沒有問題。」
「那,我們就一言為定嘍!」
「一言為定!」
Sara和鄧超互視良久,交換了個連明倫也未必懂得的眼神。在Sara深深注視著他的眼神裡,充滿了對未知命運的好奇、期盼和種種莫名的憂慮,而鄧超回應她的,則是一份苦甜參半的「允諾」。在這短短幾秒鐘的瞬間,對這兩個歷經過感情滄桑的「新戀人」而言,彼此所交換的,恐怕不是一廂情願的浪漫情懷,反而有更多是彼此之間的心領神會,以及願意大膽試探的種種可能,其中隱含著害怕、誠意、鄭重和冒險……
一股近乎「重生」的喜悅熱淚悄悄湧上Sara的眼眶,但淚很快地就被拭去了,她展顏一笑,道:「那麼,我走了!」
「好!」鄧超應道:「你要保重!」
一直等到Sara的背影遠遠地消失了,鄧超才依依不捨地收回深情的目光。回到現實世界,不巧卻看見明倫環抱著雙臂,眼睛灼灼地瞪著他。
「你要保重!」明倫學著他的語氣。
鄧超緩緩走過去,突然伸出手臂,狠狠地攏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上一靠,一起並肩走著。
「張明倫,我要你老老實實、坦坦白白地全部招出來。」鄧超望著前面,以掩不住內心愉悅的口氣說:「你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耍什麼花招?為什麼我總有一種被設計、陷害的感覺呢?為什麼她知道我會騎馬?你來告訴我吧!」
明倫調皮地,側著頭笑道:「如果我告訴你,我是利用你來勾引那隻小狐狸,讓她遠離我先生,你會怎麼說呢?」
「喔!原來是這樣啊!那我會說——你真可惡,我絕不饒過你!哈哈哈……」
鄧超朗朗地笑著,招來不少側目的眼光,不明就裡的人看見他們倆這樣親熱地勾肩搭背,大概會以為他們是情侶吧!況且,他倆都穿著白色制服,看起來還真惹眼呢!
忽然,鄧超停下腳步,也放下緊摟著明倫的手臂,一臉正經地說:「對了!你先生什麼時候回來?還有,你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對朱友梅公開一切?」
「這你不用擔心,我和我先生的事不必讓Sara知道,我只希望她能開開心心地開展她自己的人生。這件事,我先生他做得——很缺德,他也有很多對不起人家的地方。」
明倫回想起Sara那段情緒失控、歇斯底里的「療傷」日子,她深知她雖然從未明白說出事情的始未,但是李致遠夥同公司裡的同事一起排擠她、嘲笑她,那份刻骨的傷害卻是不爭的事實,只因為她和一般女孩有著不同的「開放」態度。
和Sara相處的這段時間,明倫己深深瞭解了她的悲哀;也說不出什麼原因,她覺得自己已能漸漸原諒她在無意之中對她所造成的「傷害」了。
「你放心,我會圓滿地處理好這件事的。」明倫向鄧超保證地說。她忽然又想起方纔的情景,不免狐疑道:「鄧醫師,您剛才怎麼突然——您不是很討厭她的嗎?而且上次您還教我們『統統別去惹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現在,怎麼會有這種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呢?」
鄧超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他知道這是明倫故意在糗他。
其實,男女相愛根本就毫無道理可循,鄧超也不明白自己是在何時愛上人家的?他原本只感覺Sara頗為難纏,大概是屬於「調情聖手」那類的輕薄女子吧!直到他發現她居然暗中刻意接近他,並摒拒了其他Intern們的熱烈追求,這份心意,恐怕連頑石也會點頭吧!而且這樣子被追求,也是他前所未有的特殊經驗呢!
自從五年前離婚後,這次是他首次打開心防,重新接受「新的戀曲」。沒想到,感覺還真好哩!不過,這些曲曲折折的「男人心情」,怎麼好意思說出口呢?他揮揮手敷衍道:
「別問了!這些有什麼好講的,無聊!」
明倫忽然攔住他的去路,微仰著頭,正色地勸告他:「那你最好多多練習表達的技巧,不要以為自己的心意不用講,別人就一定會明白;Sara跟時下一般的女孩不同,自以為很『酷』的男人已經不再吃香了,她可不會欣賞你這個特點哦!」
「你——」鄧超又動怒了。
「別忘了你上次的婚姻是怎麼失敗的,可別又重蹈覆轍了。」明倫警告道。
自從Sara出院回家後,又恢復了往常的作息,但她更加忙碌了,經常見她一個人畫畫畫到三更半夜;如此繁重的工作,使得她們一直沒有時間請鄧超來家裡吃飯。
暑假結束前,朱友信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搬回家了,是阿諾開車送他回來的,但一幫忙搬完行李之後,阿諾就客氣地告別了,態度變得很冷淡。
多日不見的朱友信似乎長胖不少,但脾氣彷彿也變得強硬多了,不像以往那般柔弱敏感,可見阿諾他們全家人對他的影響很大。然而,Sara卻不太滿意她弟弟的轉變,忍不住頻頻向明倫抱怨道:「那傢伙神氣什麼呀?」
朱友信環視收拾整潔的屋子,帶著老練的口吻批評道:「我猜這一定是張姊每天打掃整理的,對不對?」
「誰說的!我也有做啊!」Sara不服地反駁道:「地板是我擦的。」
「是嗎?」朱友信彎下腰摸了地板一把,然後舉起手來,說:「你看,這是什麼?」
「好啊!你一回來就變得這麼囂張,膽敢教訓起我來了!」Sara調皮起來,衝上前去呵他的癢,嚇得他連忙抄起一塊畫板擋在前面,嘴裡忙告饒,這才使她暫時休兵。
明倫在一旁含笑望著這一幕,心裡卻在想別的事——該何時向他們開口說退租的事呢?依凱珍給她的忠告,該是離開的時候了,免得致遠回國後發現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