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元慧
「什麼?要用爬的?」明倫驚駭極了,沒料到竟然需要這樣子才能上山。
「怎麼樣?有問題嗎?」Sara問著明倫。
「喔,不!沒問題。」明倫吶吶地答著。
「從這裡到山頂只需要二十分鐘的時間,如果快一點的話。好,我們走吧!」
Sara帶著哈利走在前頭,哈利像識途老馬般,三兩步便躍上山坡,不一會兒即消失在山林間,而Sara也手腳俐落地尾隨其後,口裡還哼著歌呢!
「怎麼啦?爬不上去?」阿諾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別擔心,我會幫你,走吧!」阿諾關懷地鼓勵著。
聽到阿諾厚實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明倫感到鬆了一口氣,心中並有了溫暖的踏實感。其實,這一段崎嶇又需要攀爬的山路並不難走;但是,在夜晚微弱的光線下卻也窒礙難行;再加上她也已經很久很久沒爬山了,更使得行進的速度緩慢,而這緩慢則加深了她的焦慮,唯恐連累了大夥兒。所幸,阿諾一直如守護神般以無比的耐性持著手電筒跟在她的身後照路,也不時地出聲鼓舞著她。
「一步吐氣,一步吸氣,慢慢來。累了就休息一下,我們用不著趕路。」而Sara早就不見蹤影了,只聽得到她從上面傳來的腳步聲。
「你看今晚的月色真好。」就在明倫停下,來休息的當兒,阿諾抬頭說道。兩人一起抬頭仰望著夜空,只見黑黑的樹影當中有一輪明月高掛著。
在這麼奇特的場合裡乍見睽違已久的月光,明倫覺得好像又回到童年裡那段寂寥的時光——自己站在院子走廊下等著遲歸的父親,她的內心裡充滿了感傷。
「怎麼了?」阿諾奇怪地問道。
「喔!沒事。走吧!」
大約爬了二十多分鐘後,他們終於來到了山頂。哈利興奮地衝過來對他們又吼又叫的,拚命搖著尾巴。
「哈利,帶我們去小梅那裡。」
哈利汪汪叫了兩聲,就帶引他們來到Sara佇留的地方。
Sara一人獨坐在大石上,凝視著整個大台北的燈火;山風吹拂著她的衣裙髮梢,乍看她之下還真像山中的精靈,當她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響時,不禁回過頭來。
「你們總算上來啦!」
「我快累死了。」明倫撲坐在空地上喘著氣。「原來——這裡就是——你睡覺的地方。」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
阿諾吃了一驚。「什麼?我們今晚要睡在這裡?」
「怎麼?你不知道啊?」Sara一副很不屑的樣子,並轉向明倫問道:「明倫,你既然邀請他來夜遊,怎麼沒告訴他,我們要睡在這裡?」
明倫暗叫不妙,都怪自己太急著「撮合」他倆,不知不覺中都「瞞騙」了雙方。
「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的。阿諾,你應該不會介意吧!我們打算在這兒待到天亮。」
阿諾無奈地笑著說道:「算了!既來之則安之。你昨天打電話邀請我的時候,我早就該想到才對!小梅做事一向瘋狂,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哦。,Sara還做過那些我不知道的瘋狂事呢?」明倫有意挑起這個話題。
阿諾抱著哈利順勢倚著一株鐵杉坐了下來,不急不徐地娓娓道來。「國中的時候她是作弊高手,除此之外,她甚至還利用三更半夜的時候到學校的空教室裡開Party,還有我印象最深的是……,算了!那件事不提也罷!」
明倫想起來,上次和阿諾開車去河濱公園找Sara時,也是碰觸到這個「神秘話題」,但他卻有意地避開了。現在又再度碰到這敏感的話題,她想一探究竟了。
「到底是什麼事?」明倫裝作一副很迷惑不解的樣子,說:「真有那麼神秘嗎?」
他們坐在高高的山頂上,就在無數個星光所織成的帷幕之下俯瞰著整個城市,而夜風清冷地吹送著,三人皆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也許是因為在這寧靜而廣闊的空間之下,讓人容易撤除心防,願意勇敢而真誠地吐露出自己的心聲吧!Sara從背包裡掏出一罐啤酒,「叭」一聲打開了,隨即仰頭喝了一口,於是話匣子便輕輕地開啟了。
「一點也不神秘,但在當時可算是醜聞一件。原因是,我愛上了學校的體育老師,當時我才十五歲,而對方卻有三十歲了。」
「啊——」明倫好訝異。
「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可是沒人相信,大家都曲解了這段戀情,抹黑我們。那時,我才恍然明白,書上所說的,愛情是不分種族、年齡和國界,其實都是在安慰人的神話,在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存在。」
明倫驚訝地望著Sara的背影,嘴巴張得大大的。
「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況,我並不後悔。那人是我所見過最具有風度和氣概的男子了;他教會我許多事情,最特別的是,他讓我學會用不同的角度去看世界,而非學校裡所教的一成不變的模式。」
「可是我認為那個人是個瘋子!」阿諾打岔道:「他有點瘋瘋癲癲的,而且老和校長作對——我並不是反對這一點,而是,我覺得他的情緒不太穩定,就像你現在這副樣子。我老覺得你受到他的影響太深了,一直影響到現在。」
「那你錯了!你根本什麼都不懂!」Sara不以為然地說:「他教我如何即時行樂,如何開放自己……對!或許你覺得很可笑,因為你一直是個只會考試的書獃子!你並沒有他那悲天憫人的心腸,你所擁有的一直是他所不屑的知識分子獨具的冷血心腸,你和其他所有的人一樣,沒什麼光和熱,也沒有靈魂!有的只是自以為理性的冷漠和無情,我跟他就是這麼活生生地被你們這些人拆散的,當時我好氣、好恨啊!」
「當時你只有十五歲而已,曉得怎麼判斷是非嗎?在那種最容易受到別人影響的年紀,你教人怎麼能放心?更何況以我現在的年齡和眼光來看,一個大人,又身為人師的,對自己的言行如此地不負責任——我並不是責怪他『愛』上了你這件事,而是——他把整件事處理得很糟糕,陷你於非難和指責當中,他有盡到保護你的責任嗎?」
Sara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有的只是一種難堪的忍辱。阿諾卻像好不容易才逮到這次難得的機會,盡情地宣洩出積壓多年的鬱悶與心聲。
「當時的他,一受到來自上級的壓力和調遷之後,馬上就乖乖受命,跟你斷絕所有的來往。我不明白的是,他既然有膽量做出這樣的事,又何以到最後卻馬上表現出屈服的態度?難怪會讓大家愈加認為這是一場『不倫之戀』。我的意思是,假使他能和你一樣積極反抗,或者發表一些義正辭嚴的聲明也好,起碼可以澄清一下你們倆的關係吧!你說是不是?」
「這就是你所不瞭解的地方了。」Sara臉上浮起一絲曖昧的微笑,不甘示弱的反擊道:「我不會刻意把那場戀愛渲染成可歌可泣的那種。其實,我跟他都是很平凡的人,談的也是很平凡的戀愛;只是比較不幸的是,我們遇上的時機不對,必須承受非常大的壓力;那壓力遠超過我們當初所想像的,所以我不怪他最後屈服了!因為他所受的非難和懲罰,絕對要遠超過當時大家認為需要受到保護的我。因此,在那種情況之下,我必須反過來保護他!……我就知道你不懂。」
Sara臉上現出難得的平和之色,緩緩地又繼續說道:「要怪就怪我們認識的時間不對,如果換成現在,不是很恰當嗎?我一直很懷念他,他是我認為最有生命力的男人,他的活潑和機智,都不是一般男孩子比得上的。」
阿諾平躺下來,用手支撐著腦袋,臉上似笑非笑地。「得了吧!我就看不出那傢伙有多好?倒像一個神經病!我記得有一次上體育課,他叫我們自己練習對牆打排球,他卻一溜煙不見了!結果,你們知道他跑去哪裡嗎?」
明倫搖搖頭,說不知道,而Sara卻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哈哈……,那傢伙居然跑到音樂教室跟一位剛上任的女音樂老師——『打波兒』。老天!他把我們扔下不管,自己卻去獵艷,真行!」
「你是怎麼知道的?」明倫好奇地問道。
「我們對著牆壁打了兩百多下球,早就超過他規定的標準了,於是,我們就推派體育股長去找他,結果找遍了整個校園才找到那傢伙。總之,我不喜歡他就是啦!」
「他也不會喜歡你這種人。」Sara反唇相稽道。
阿諾突然坐直了身子,也集中火力反擊道:「我注意很久了,你喜歡的人,都是具有某種性格缺陷的那一類型。譬如:太吝嗇、太散漫、太自卑或者太自大的人,所以你跟他們的關係也一直維持不久,很快就分手了,這跟你自己停留在什麼階段有關——一個對自己愈沒信心的人,所愛找的人的確就愈不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