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元慧
「我陪她一會兒,你先去休息吧!」阿諾說道。
明倫想起了他們的「關係」,便默默地退了出去。在走出房門前,明倫忍不住回頭偷覷,但見阿諾拿著濕毛巾為Sara擦拭著頸項、肩窩,動作很快但不失體貼,這完全是夫妻之間才有的親暱舉動啊!他的細心、體貼,真令人為之撼動。
不知過了多久,阿諾出來了,看見明倫一人獨坐在陽台上,便走過去;她看見他,便遞了杯沖好的咖啡給他。
「今晚的星星好亮啊!」明倫又喟歎道:「聽說,好像有個颱風快要來了。」
「真的?」阿諾也抓了張椅子坐下來,翹首仰望天際。
「Sara睡著了?」明倫間。
「嗯!她也鬧夠了,正呼呼大睡呢!」
「這次真的要謝謝你的幫忙!要不是你來了,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哩!恐怕早就急瘋了。」明倫誠懇地說。
「不客氣!她這個人就是喜歡教別人操心,不過她還算機靈,每次出去都帶著哈利,所以不會真的出事的。」阿諾解釋道。
原來如此!明倫總算有點瞭解Sara的作風了。原來這就是「有限度的冒險」,看似衝動危險,實則不傷大雅;她有點懂了。
「你對她這麼好,為什麼不——」明倫支吾說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們倆是青梅竹馬,彼此又那麼互相扶持,實在應該一直在一塊的。」
阿諾沉默不語,似乎她所說的話,為他帶來極大的感慨。「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他喝了一口咖啡,壓低嗓音道:「我照顧她習慣了。我知道每一個和她交往過的男人,甚至毫不避諱地給她建議或者幫她排解麻煩……我跟她『交往』也不過是最近才開始的事;但我曉得,我最終也會像那些男人一樣成為過客。」
明倫很驚訝,實在無法相信這些話是出自眼前這位相貌堂堂、氣宇不凡的好青年口裡。難道現在的新新人類的愛情觀都是如此充滿虛無、病態的嗎?看來,或許她該對致遠出軌的事重新評估了。
「簡單地說,」阿諾近乎自棄地長歎一口氣,道:「我對Sara所做的,已超出一個作父親、神父、作丈夫和作男朋友該做的,我是她的Superman和守護神,也許我什麼都不是。Whocare?也許等到哪一天我覺悟了,或者厭煩了這一切,那就是該離開的時候啦!到那時,我希望小梅已經找到歸宿,而不是還在盲無目的的流浪下去。」
明倫愣愣地聽他訴說著這一切。
「我現在在讀研究所,正準備考托福出國留學,所以談戀愛不是我這個階段該做的事。我不希望我的下半生還這麼不清不楚地跟她攪和下去。這些年來,我的付出,夠了!」
阿諾突然站起來,放下咖啡杯,轉身朝明倫笑笑道:「老實告訴你一件事,朱友信在我家裡。他不肯回來,也不肯讓我告訴他姊姊;不過,我會努力勸他回來的,請你轉告小梅。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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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颱風來的前一天,明倫回到家清掃一番,並看看是否有她的信件。
果然有她的信,而且還是一大疊,大都是致遠寄來的風景明信片,有的是聖母院大教堂前的廣場、喀拉凱拉大浴場、那沃納廣場前的四河噴泉……以及他站在幸福噴泉旁的大理石雕像前低頭祈願的相片,明倫看了,忍不住笑了一下;然而當她一看明信片背面,但覺腦門轟的一聲,因為其中一張的收件人名字竟是Sara,而內容只有一行短文:再考慮一下分手的事好嗎?想你的Chales。
啊!原來這就是他出國散心的目的——竭力構思如何挽回情人的心!更可笑的是,沒見過如此粗心大意的「姦夫」,竟把要寄給情人的明信片寄給老婆。明倫將所有的明信片揉成一團,恨恨地扔進垃圾桶裡。說也奇怪,她覺得自己似乎已能平心靜氣地看待這個事件了!至少,她已能有效的控制住怒氣,不再被刺激得神智不清了。
看來,致遠仍不能忘記Sara,他仍抱著重修舊好的期望,從他明信片的字裡行間透露出的訊息似乎與Sara酒後所吐露的「內幕」相呼應。真可惡啊!沒想到這傢伙人在國外,還死纏著人家不放!沒見過這般沒骨氣、無恥的男人!嘿,等等!明倫突然想到,Sara真的對他毫無感情嗎?以前兩日sara情緒崩潰的情況看來,這明明就像是混合著失戀後的正常反應嘛!難道Sara決定與他分手的原因是為了她嗎?唉!真混亂啊!她決定不再繼續想下去,不管他們之間如何,目前己不再是最重要的了。
重要的是,阿諾在無意之間闖了進來,使明倫有了新的構想,那就是努力撮合他和Sara。阿諾年青有為、成熟莊重,更重要的是——他對Sara那份癡心,真是驚天動地啊!她真搞不懂Sara是怎麼了,放著眼前這麼好的男人不要,而去跟那些有婦之夫以及其他的「癟三」胡攪什麼?
明倫邊擦地邊聽著瓊拜雨天籟似的歌聲——
「讓我們不要再遊蕩了,夜已這麼深了,雖然心還是那般地熱著,而月光仍然那般明亮。但劍會把劍鞘磨穿,靈魂也會讓胸膛受不了,心得暫時停下來喘一口氣,而愛自己也必須休息一下。雖然夜本來就是為愛而設,並且良宵苦短,但我們還是不要再在月光下遊蕩了……。」
透過歌聲,Sara那張狂野不安的臉龐在朦朧裡逐漸顯現。她的眼神、她的沉默,她在述說著過往記憶的神情以及醉倒在路燈下的情景……再仔細往前回顧,明倫似乎看見了十三、四歲的Sara正以一貫無所謂、沉默的態度站在新教室裡,讓導師向全班同學介紹她這位轉學生,然後面無表情地走回她的座位,其中沒有一絲欣喜或者害羞的表示。當然,她更不可能會注意到坐在最後面角落裡的一名資優生,正以萬分欣慕的眼光向她招手……
對了!還有她和致遠初見面時,他迎向她的笑靨,一切歷歷如昨……啊!眼淚漸漸滲了出來,終至模糊了她的視線。
明倫很快地打掃完畢,又檢查了屋裡的門窗一遍後,才背著皮包匆勿奔下樓。彷彿是從方纔的歌曲中得到某種啟發似的,她突然想在上班之前趕到朱友信打工的地方,勸他回家,她覺得這是一件必須解決的大事。
由於颱風將來臨,街上刮起了大風,席捲著滿地的塵土,漫天飛舞著。明倫勉強搭上公車,朝醫院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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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她就找著了男孩打工的地方。
「歡迎光臨!啊?」
朱友信站在收銀機前,突然抬頭看到明倫就矗立在眼前,不禁嚇了一跳。
「回家去吧!」明倫對他勸說道:「你姊姊傷心死了,整天藉酒消愁,上次還醉倒在河濱公園呢!」
男孩稚氣的臉上出現青筋,表示他還是很生氣,而且在他的右腦門上還包著紗布,顯然上次的傷尚未完全癒合。
「我不回去!」他想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恨恨地說道:「我再也受不了她了。」
明倫未料到他會有此反應,怔住了。
「不是我在耍性格,而是,我實在沒辦法再這樣繼續提心吊膽下去了,既然她都沒有辦法改變自己了,那我為什麼要處處迎合她、配合她?我已經受夠了!」他愈說愈激動。
「我就不懂,為什麼她就不能像別人的姊姊那樣——正常一點?至少,像你一樣多好啊!既明理又能幹。為什麼她就是老喜歡作怪,喜歡跟別人不一樣呢?我真的搞不懂!」
這時候,有兩三個客人挨過來結帳,朱友信立即住口,專心地點貨、打發票、收錢。明倫默默地退到一邊,回味著他剛才所說的話。很顯然地,這個善良溫和的大男孩已被傷害到極限了,他所採取的冷漠和不聞不問的態度,正是最後不得已的「反擊」手段,而那也正巧擊中他姊姊的弱處。
這時候正是午休時間,店內只有寥寥幾個客人;而在最後置放衛生用品的貨架處,站著另兩名正在補貨、點貨的店員,他們大概知道明倫是來找男孩談話的,所以很刻意地避開了。
等客人一走開後,明倫又立即湊上前去,扯住男孩的短袖,口氣堅定地說:「就算是我多管閒事好了!看到你姊姊那麼難受,任誰都看不下去。請你下班後立刻回家!不要再賭氣了好嗎?」
男孩被明倫的態度嚇了一大跳,呆若木雞地。
「我覺得你不必搞懂你姊姊的作風,也用不著去評斷她,更不要去期望她跟別人一樣,因為她是你姊姊,光憑這一點,你的態度就不能和外人一樣,對她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