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郁君
她好害怕啊!
閻鷹低頭望了她一眼,心頭因她臉上的淚珠而緊揪,但他隨即移開眼,對著義父說。「義父,我先出去了,你們兩個人好好談談。」
「閻鷹……」柳依顏瞪著合上的房門,不敢相信他真的就這麼走了,淚珠兒再也不聽使喚的紛紛落下。
「顏兒……」
柳仲強心疼的將女兒擁人懷裡,這次她沒有反抗,只是愣愣對著房門垂淚。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決然的離開?
為什麼他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說?
難道他不知道她渴望他安慰,渴望他的擁抱嗎?
淚珠再度狂瀉,柳依顏滿臉淒然,終於對自己承認。
這一廂,她情陷太深;而那一廂,他卻冷漠無情。
第八章
「原來我不是孤兒。」
柳依顏下了床,坐在窗前椅子上,兩手支頤,望著遠方翠綠的山巒。
十幾年來一直認定自己是孤兒,面對爹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親人,她其實是想認又害怕,既高興又忍不住埋怨。
怕他認錯人,怨他竟然遺棄她十幾年。
那日哭泣過後,好不容易平下心來聽爹爹的解釋,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十二年前的一場災難。
一個蒙面歹徒闖進家裡,持刀殺死了娘,砍傷了爹,匆忙中爹爹將她送到府裡圍牆外的一棵大樹上,命令她待在上頭,她才逃過一劫,而等到歹徒走了,爹爹回過頭來找她時,大樹上已不見她的蹤影。
對這一切,她其實沒有太大的印象,只隱隱約約記得那年下了場好大的雨,她從某個高處往下爬,而後就是不斷向前奔跑,想要找個人倚靠,而後就這麼一頭撞進了義父的懷裡。
明白了義父對她的救命之恩,爹爹也能體諒她早先為籌義兄的救命錢而賣身青樓的事情。
現在他們兩父女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彌補過去這十二年來的生疏。
「真好……」她輕歎一聲,雙手放下來,改為趴在窗欞上,眼前突然遠遠的晃過閻鷹的身影。
閻鷹?他要去哪兒?
她開口想喚,正巧閻鷹轉頭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冷漠直衝入她心頭,聲音就這麼卡住了。
為什麼?她的心在嘶吼。
為什麼回到了他的莊院,他的態度卻有了不同?彷彿初相識時的仇恨又回到了他心中,彷彿這一路兩人的相處,若有似無的情愫全都是出自她的幻想,她已被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冰涼感覺劃過臉頰,低落手背,她抬起另一手輕輕摸著那顆水珠,卻引落了更多水珠。
透過朦朧的視線,她望向早已無閻鷹蹤影的窗外,心頭更覺淒涼。
明明知道兩人之間的仇恨糾纏不可能輕易化解,為何她就是無法讓自己不在意他呢?
情絲,為何就是斬不斷?
***************
「小姐!」
武強輕喚一聲,恭敬的立在門旁,凝視王薔薇的雙眼卻忍不住散發著愛慕之意。
「叫你去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王薔薇淡淡瞟他一眼,隨即逕自對著銅鏡梳妝打扮。
等了半晌,依舊不見武強有任何回應,她不禁抬眼瞪去,只見武強兩隻眼睛直直瞪著她,絲毫不掩愛慕之意。
「還不說?」王薔薇怒斥,眼神閃過一絲輕蔑。
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身份,竟然敢用那種眼神看她?
要不是他武功高強,可以替她在這裡鞏固地位,替她做事,她老早要爹爹辭了他,省得礙眼!
「是!」武強連忙回答。「閻莊主帶回來的那個女孩名喚柳依顏,是這裡人稱柳老爺的女兒,她在回莊的途中被人砍傷,而刀上又有毒……」
「有毒?」王薔薇打斷他的話,一臉急切。「那她死了沒有?」
瞧那日閻鷹對她的呵護模樣,他們兩人之間肯定有些什麼。
不行!閻鷹是她的。自從兩年前在府裡的一場宴席上見過他之後,他俊帥的外貌,以及那客氣卻冷淡的叫人忍不住想親近的態度,著實叫她著迷,認定他就是自己未來的丈夫。
可是這兩年來,不論她如何表態,甚至三不五時就找理由上門來,閻鷹對她的態度始終冷淡,卻更激起了她想得到他的心。
如今她好不容易尋死尋活的要脅父親為她出面,硬是要閻鷹娶她,卻莫名其妙的出現了這麼一個女子?
不行!說什麼她也不會讓人把閻鷹搶走!!
那個女人最好中毒死了,不然她也會想盡方法要她的命!
「沒有。」武強看著小姐臉上閃過的各種情緒,心裡頭既痛又酸。
小姐變了!
原本她只是個有些驕縱任性的千金大小姐,但是自兩年前看見閻鷹之後,她就變了,變的愛使詭計,變的陰晴不定,常常為了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打罵下人,甚至有時為了與那些同樣為閻鷹癡迷的小姐們一較長短,她還常常命他私下去教訓那些小姐,要她們此後不得再與她爭閻鷹。
他心痛小姐的改變,卻仍依照小姐的話去做,只因他早在十年前進入知府府邸時,就情不自禁的愛上小姐了,因此縱使明知小姐的行為不對,為了博取她的歡心,他還是做了。
「沒有?」王薔薇臉色立刻大變,眼珠子一溜,站起身來,對武強下命令。「帶我去她的房間。」
「小姐?」武強一愕。「小姐要去她的房間?」
「廢話!」王薔薇不耐的斥責。「本小姐不是說了要你帶我去她的房間?」
「小姐……」瞧了瞧她的臉色,武強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知該不該照她的話做。
「還不快點?」王薔薇怒瞪著他。「去!你不去,我自己去!」不相信沒人帶路,她會找不到那個女人的房間!
說著,就自個兒往前走了去。
「小姐……」遲疑片刻,武強還是追了上去。「小姐,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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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個好消息,為何當事人的反應卻有如聽見天大的噩耗一般?
楊霆著實不懂,但一見到柳姑娘毒性去除後,不但沒有好起來,反而越來越憔悴,而莊主則是在深夜,以為沒有人看見的時候徘徊在柳姑娘房門口,他實在忍不住要開罵了。
明明一個郎有情,一個妹有意,做什麼在意義女不義女的?
再說,仇人義女的身份會抵得過救命恩人女兒的身份嗎?怎麼說也是有血緣關係的勝訴嘛!
可是呢,莊主那顆頑石,還是需要有人點醒。既然沒人敢說,只好他來當這個說客了。
「莊主。」楊霆敲了敲書房的門。
「進來。」聽出是楊霆的聲音,閻鷹淡淡道。
「莊主,」楊霆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才開口。「你和柳姑娘……」
閻鷹一個冷眼睇去,楊霆頓時沒了聲音。
「莊主難道沒有想過你娘是誰安葬的?」一咬牙,顧不得莊主臉色難看,楊霆一口氣將話說完。
「這是什麼意思?」閻鷹然起身。
「什麼意思?下葬不需要錢嗎?作法事不需要錢嗎?身為兒子的人不知道娘親死亡,而你們在那兒又無親無戚,誰會替你娘籌錢下葬?」
閻鷹讓這一番詰問堵的是無言以對,他一直以為替娘籌錢下葬的是官府,但聽來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莫非……
「答對了。」楊霆自閻鷹突變的臉色揣測出他的想法,點點頭強調。「就是柳姑娘。」
是她……她籌錢葬了娘……
「莊主,」楊霆緩了口氣,明知接下來的話,莊主不會喜歡聽到,但他還是得說,畢竟莊主誤會柳姑娘夠久了。
「莊主,在你們離開後,我們正巧遇見百花樓的嬤嬤,她知道我們將柳姑娘帶走,所以特地趕來要人。我給了她一些銀兩打發她,但是也從她口中知道,當初柳姑娘簽下賣身契之前,先向她借了十兩銀子,好葬了莊主的娘親,而後才又拿了五百兩銀子去替杜耀買通。」楊霆頓了下。「所以嚴格說起來,柳姑娘的賣身錢是五百一十兩銀子。」
「五百一十兩銀子……」閻鷹喃喃念著。
她竟然拿自己賣身的錢來替他娘親下葬?
「莊主,」楊霆試探的看著閻鷹的臉色。「其實我一直想說幾句話……」
閻鷹淡淡睇他一眼,不置可否。
見莊主沒有反對的意思,楊霆就大著膽子說了。
「其實老夫人的死跟柳姑娘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所做的不過是聽從杜老頭的遺言,努力為杜家留下一條血脈,不讓杜家斷了香火,如此而已。」
閻鷹突然轉頭正眼看著楊霆,他不由猛吞口水。
「所以……」楊霆頓了下。「如果莊主真要尋仇,找的對象也應該是杜耀,而不是柳姑娘。就算柳姑娘知道杜耀的流放地點,但是只要莊主下令,探子們也絕對有辦法查出來的。」
與她無關?
這點他又何嘗不知道?
若非清楚這點,他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柳依顏,也不會只用言語恐嚇她說出杜耀的下落。
「我想莊主應該很清楚這點,所以莊主對柳姑娘也沒有惡意刁難,但是這樣是不夠的。」楊霆小心翼翼的試探著。「況且如今又知道柳姑娘其實是柳老爺的女兒,如此一來,一個弒母兇手,一個救命恩人,莊主您與柳姑娘可說是無恩無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