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光澤
一想到昨夜他提起屏翳的口吻,她便無法泰然自若,下意識想要迴避,可他已經來到她的面前,熟悉的氣息將她團團包圍。
「小晴晴,早安。」水十遙說道。
看著小白兔羞澀的神情,他禁不住興起逗弄她的念頭。
水十遙並不知道公孫晴的內心世界正面臨巨大的衝突,以及無法遏抑的失落。
衝突來自於她決定不多抱希望地留在他身邊,而失落也正是因為她得看著他追逐另一個女人,就算沒有可能,但他整顆心都已是別人的。
公孫晴強顏微笑,只希望水十遙不要看出她的心情。
為什麼願意如此委屈?只是因為她要保留最後的一點自尊,和能夠繼續留在他身邊的渺小心願罷了。
「日已正中,現在說早安已經太晚了,水首舵。」公孫晴輕輕地說。
水十遙看著公孫晴的臉,心中閃過一絲疑惑。「有必要叫得這麼疏遠嗎?」
公孫晴低下頭向後一退,足足又拉開了兩尺,動作明顯而傷人。「現在是工作時間,這麼呼喚十分合宜。」
「可是妳已經這麼叫我好幾天了,怎麼不叫我水十遙?」
雖是連名帶姓十分刺耳,可至少比尊稱名諱親切,公孫晴向來只會用「水首舵」三個字諷刺他,從不曾天天這麼喚他。
越是不想面對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就越不放過她!
「那我叫你水十遙就是了。」公孫晴不看水十遙,順從他的心願呼喚,口氣卻更加冷淡。
水十遙瞇起雙眼,接著出乎意料地雙手一抬,將公孫晴固定在船桅旁邊,問不容發地靠近她,讓慌亂的她被迫非得面對他不可。
在幾百對眼睛的注視下,公孫晴慌張地想推開水十遙,也想抹煞自己因為他的靠近而狂亂的心情。
「大庭廣眾之下,水首舵請自制。」公孫晴急忙說道。
水十遙偎在公孫晴耳邊,逗弄地咬了她的耳朵,聽到女人驚呼,微微地歎息一聲,可是那聲歎息沒有快意,反而是那麼地扼腕又不甘。
「小晴晴妳自己聽聽,妳又喚我水首舵了,妳是怎麼了,告訴我好嗎?女人的心好難懂,我一想接近妳,便被妳狠狠地拒絕,可我捨不得放開妳,好捨不得的心情,妳可能體會?」水十遙低聲說道。
若有異能能看清這個小女人冷淡面孔下的真實心情,他願不顧代價去換取,以免除無時無刻提心吊膽之苦。
水十遙無法視而不見,也沒有辦法保持平常心,她最近變本加厲的反常,讓他輾轉反側。
在極樂島上的時候,他以為一切已成定局,她應該是對他有情的;但一脫險,她又變得陌生。
公孫晴一聽更加冷然。「那麼,你是否也捨不得屏翳呢?」
發現自己脫口而出說了什麼,公孫晴正自驚嚇,卻聽見水十遙又是一聲悠遠的歎息。
她是從某處聽到了流言吧?
「妳想問什麼?」不知道公孫晴瞭解到什麼程度,水十遙乾脆問道。
「我沒有想知道什麼。」公孫晴又低下頭,更加地壓抑。
彷彿內心就要爆炸,她真正想說的卻不能問出口,禁忌一般的話語一旦說出口,她就不能夠再自我欺騙。
只要不說出口,她就能繼續待在他身邊,無論如何她都會牢閉自己的嘴。
看公孫晴板著臉孔,水十遙只好回到她的先前問題去作答。
「一個人一生中,必會追求一個明知不該得到的東西,去觸碰不應該出手的事物,那是連想念都該被禁制的存在。我們三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是孩子王,而九方是軍師,長我們幾歲的屏翳卻是不折不扣的女將軍,三個人總是形影不離;她向來在我心中是特殊的,直到我發現那是什麼感覺之後,緊接著領悟到九方和屏翳也是那麼看待彼此,所以最後我放手讓他們圓滿……」
水十遙的話語飄散在夏末秋初的海風之中,過往的回憶又翻進腦海,雖已不再心疼,卻還能夠憶起那份疼痛是多麼難熬……
老天爺大筆一揮,讓水九方和屏翳兩情相悅,就不應該讓自己出現在他們眼前,也不該讓自己動了邪念。
那一段歲月裡,三個人都痛苦,都無法解脫,兄弟之情、朋友之意、男女之愛,讓他們都變成了修羅鬼,差一點就鑄成大錯。
但那已經是一個重要的回憶,塵封入土後就不再作用了。
公孫晴幾乎就要無法呼吸。屏翳是那麼特殊嗎?若不是水十遙將她禁錮在懷裡,她可能馬上就會倒下。
「成全便要懂得退讓。」看著公孫晴,水十遙又補充說道。
最讓他意外的是,公孫晴不但讓他遺忘,甚至牽絆得更深,進入內心最深之處,讓他無法自拔。
「然後呢?」用著水十遙也使用過的小心翼翼語氣,公孫晴無法不在內心自嘲。
一方面想知道,另一方面又不想明白。
「龍族之人是大海之民,在這個海藍廣闊國度裡,我們三個人注定要糾纏,非得聚首才能知道,有些事情是永永遠遠無法三方周全的,痛不欲生之後,方能心甘情願。」水十遙安詳地說道。
「所以,你是喜歡屏翳的?」公孫晴問道。
水十遙釋懷地笑了。「若不是喜歡,無法帶著自殘般的體悟,待在那兩人的身邊。」
可也正是最精純的喜歡,讓他更加清楚,現在他對公孫晴抱持的是更純粹的愛意。不會因時間而消退,不會因距離而稀釋,不是喜歡而是愛。
水十遙忘情地撫摸著公孫晴的面容,渴望能夠觸碰她的心。
「是什麼樣的體悟?告訴我……」公孫晴喃喃問道
請告訴她,她該怎樣才能待在水十遙的身邊?
「不帶任何祝福,不欺騙自己,但再也不讓自己放縱,靜靜的沒有聲音,看著、眷著、戀著、顧著他們,僅是如此而已。」水十遙輕鬆地說道。唯有天知道,當初這樣的體悟讓他是如何失魂落魄……
公孫晴淒楚地笑了。「原來漂泊狂浪的水十遙,只是個因為失去心愛的人,所以不能安定下來的男人,是嗎?」
「那原來就是我的本性,只是我放棄收斂罷了!」
「我也喜歡屏翳!」
公孫晴正要告訴水十遙些什麼,後方突然響起歡天喜地的一句,讓置身兩人世界的兩人,驚覺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互訴心事。
睡到自然醒,殷小玄剛起身便手舞足蹈地來找水十遙喝酒,完全不進入狀況的她,壓根不知道自己驚擾了什麼。
無視眼前兩人臉色不如以往,殷小玄只管自個兒現在的興致,
「水首舵,好不容易來了法蘭西,咱們去岸邊見識見識這裡的酒館,如何?」我行我素的殷小玄興奮地問道。
水十遙瞪了殷小玄幾眼,發現她渾然不覺不妥,只好勉為其難地開口。
「我大哥、大嫂都在,讓他們知道我成天花天酒地恐怕不恰當。」水十遙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公孫晴一聽,心中的苦澀更是漫天蓋地,再也沒有界限地擴展。
殷小玄鼻子裡哼了一聲,更加任性地說:「他們忙他們的,和咱們的玩樂無關啦!」
水十遙正想如何擺脫殷小玄的無理取鬧,只一不注意,公孫晴便從他的腋下鑽了出去,快快逃離了他的視線。
殷小玄疑惑地看著公孫晴的背影,一邊還不忘用手指用力戳戳水十遙的手臂。
「怎麼今天小美人心情好像不太好?水老大,你又哪裡犯到她了?」殷小玄天真浪漫地問。
「妳這天魔星禍水,能不能一天不要作亂?」水十遙眸光閃爍,口氣清冷。
殷小玄一聽很不以為然,雙手扠腰正要發作,卻將水十遙若有所思的神情收入眼中。
正因這個發現而吃驚不已的當下,她被一雙臂膀帶入懷中。
「白藏。」殷小玄眉開眼笑地呼喚著,白藏卻以手按著她的唇,微笑示意她別說話。
兩人一同看著水十遙的轉變,那無聲無語的情意,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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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法蘭西的生意,在公孫晴心力交瘁,陰晴不定的情況下,恍恍惚惚地結束了。待她有意識之時,兩個船隊已經在返回東方的路途上。
水十遙不知道為何奔忙,星月兼程趕路,將原本的路程幾乎縮減成一半,也讓她發現他卓越的領導能力。
但更吸引她的是,當屏翳出現時,水十遙的神情就會由衷地喜悅,沒有任何心機和算計,散發童真的光彩。
那總讓她身上的血液逆流抽離,每每快要崩潰,只能趕忙落荒而逃。
但是讓她更迷惘的是水十遙近來對她加倍的好,溫柔到無以復加,又讓她更愛戀他。
他溫柔得像是可以滴出水來,讓她輕飄飄地好像能飛起來,將所有不想面對的事情統統忘記。
可是,海鳴號近在咫尺,又不時提醒著她,水十遙真心喜歡的人是屏翳,這一切不過是她的幻覺。